付萤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回来的时候骂骂咧咧,饭没吃衣服也没换,还跟高层掰扯了个口干舌燥。
第五省出了这样的事,除了东方片区的干预,就连中央片区也接连十几个电话……议会人员中有不少是从中央片区抽调,倘若不是上面有所保留,这一次几乎是斩首行动。
“按中央片区的意思,他们竟然想将整个第五省都割裂出去,一来第五省遭受了严重的□□,防护网一度过载下线,很难说有多少人受到了影响,步入进化阶段;另一方面,这次幕后之人筹谋精密,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整个第五省肯定有他的帮手,只要舍弃第五省,这些人就无法扩张。”
付萤都给气笑了,“强盗都没这么混账的逻辑。”
等自己的亲妈抱怨完了,邹远才端着杯水走到她身边。
付萤是从小长在军营中的奇女子,她是人类战争开始的那一年出生,至此大半辈子被烽烟浸染,五岁就能将作战地图看个大概,十岁流落敌占区,开始保护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后来这些孩子都长成了人物,他们之间还流传着一句付萤说过的话……
“去tā • mā • de幼小可怜任人欺凌,你们小时候比我还不如呢!”
这句话是付萤吼给敌军司令的,多年之后,人类建立水晶球,战争平息,并终于意识到,人类这一物种在自然的威逼下孤立无援……付萤在会议桌上再次见到这位司令,对方双鬓花白,而她风华正茂,新旧两派在人类何去何从的观点上激烈碰撞。
付萤将老司令碰撞进了医院。
喝了水,又骂了一通脏话,心里舒坦多了,付萤的母爱瞬间上头,扯着邹远开始嫌弃,“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狼狈,有什么比东方片区那帮老古董更讨人厌的?”
邹远笑了,“那倒没有,我去了一趟赌场,还跟人打了一架。”
“你不是个喜欢挑事的性子,自己拿得了主意,也知道该做什么,”付萤拍了拍邹远的肩,“卡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还是觉得这一架非打不可,是不是跟议会发生的事有关?”
母子之间素有灵犀,邹远常常为此感到幸运。
他道,“赌场的幕后老板应该就是方永生,或者与他勾结。他引我们进赌场的目的不明,可是赌场中有个孩子叫惊蛰,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总让我觉得不救他不行。”
“会不会又是阴谋?”付萤又问。
她拉着邹远坐下来,叹口气,“你自己也是个孩子,偶尔也自私一点,别总是为他人操心。”
付萤也知道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她总是很忙,人类越是濒临灭亡她就越是忙,水晶球内一点也不安稳,有时候小家只能挂在心上,偶尔跟邹远通个话,她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当年组织选上邹远成为进化者时,付萤也抗争过,只有她这种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人类早已经没救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减缓灭亡的速度。
既然如此,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无知且快乐地走向这一天,而不必像自己这般困在无力感中。
可是最后,付萤还是尊重了邹远的选择,成为进化者是邹远最大的幸运,也是他最大的不幸,但这条路既然是自己选的,那就不能回头了。
“方教授在他的监狱里布了半辈子的局,恐怕连他自己都分不出哪一步是测算好的,哪一步是临时起意了。”
邹远是真的很佩服方永生,时至今日也已让如此。
方永生经历了什么通过他零碎的日记,外人只能知晓万分之一,邹远不想妄自揣测,他只希望方永生这样一个记在历史中的人,能够一直辉煌地走下去,在浑浊世道中写浓墨重彩的一笔。
付萤看了看邹远,“你好像很认同他?”
邹远笑着摇了摇头,“我并不认同他,此番洪水与海啸交织的灾难中,我见过许许多多无辜丧生的人,也见过许许多多怀抱无私的人,方教授已经陷得太深,注重于自己的计划,而忘了睁眼看看这些人……我只是欣赏他,数年忍辱负重,一朝天下皆知。”
“我就知道我这乖巧温柔的孩子,非庸庸碌碌之辈。”付萤心里想着,“幸好他自愿做个好人,否则光这个性子,恐怕能成个大魔头。”
操完了做母亲的心,付萤问,“你打算怎么处理从赌场救出来的人?”
“他们都是进化者,也都是在水晶球外完成进化的,我想送他们出去,”邹远答道,“正好我也能去外面看看,说不定能知道大坝被毁的真实原因。”
“刚刚经过天灾,水晶球外的形势恐怕不容乐观,你要做好准备。”付萤点点头,“我会帮你办好出入证。”
两个人说完了正事,忽然话头就终止了,像是谁也想不出话题来,一时之间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