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气势恢宏的宫门殿宇映在正午灿烂的艳阳下,光辉熠熠。
此番是赵杉在工程完建后第一次入宫,自然觉着新奇,免不得留神去看。
仪仗队伍在雕龙刻凤的大照壁前停下。赵杉随着杨秀清下马,扫一眼照壁上的黄绢诏书,见每一份上除了盖着朱红的王玺印,在行文的末端都有两书有御笔朱字旨准。
进了照壁后的左旁门,迎面就看到了专为祭而建的五丈高的石砌台。台东西两侧各有一座书写有金字的木牌坊,东书“子万年”,西书“江山一统”。两牌坊外侧立着下马牌,提示朝臣必须在此落轿或下马。
再往里进,正中又是一座牌坊,牌坊上悬着金匾,匾上刻着“堂路通”四个大字。五座三孔石桥横在四面环绕宫殿的御沟上,数不尽的男役、女工顶着日头挥汗如雨地挖壕垒石。
赵杉抬眼瞧瞧杨秀清,却见他视若无睹般径往里走,已进了朝门,也只得收起仁慈之心,跟了上去。
但入门中,便听到悠扬乐声从左右两个琉璃瓦盘龙柱的精致八角亭中传来。再往里走,经过第二道宫门圣门,迎面又是一道木牌坊。这是处极开阔的宫院,东西各有二十余间专供齐集办公的朝房。
站在东朝房前的掌朝门蒙得恩满脸堆笑,趋步相迎,跪立于杨秀清近前:“真主在御书房,卑职为殿下引路。”
赵杉随之进邻三道宫门忠义门,一座重檐黄瓦高大壮丽的圆顶宫殿矗立眼前。大殿四壁画龙虎狮象,殿左置鼓,殿右悬钟,殿前三间抱厦,抱厦前是汉白玉石的月台和护栏。
“这里定是被俗称为金龙殿的荣光殿了。”赵杉看着那一根根雕刻着龙纹的粗大红漆立柱,正兀自猜想。杨秀清已经被蒙得恩请到东侧的配殿去了。赵杉跟着进去,见洪秀全正坐在书案后,低头看书。
行礼已毕,洪秀全赐了二人座,问杨秀清:“你们兄妹两个怎么一块来了?”
“因为妹正好在弟府上,加上弟正有些事要向二兄请旨就一同来了。”杨秀清把水营的变故了一遍,道:“为抚慰水营诸将,弟提请加封唐正才为恩赏丞相,”
洪秀全点头道:““水营若生变乱,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清胞临危不乱处理果断,当真是为国计虑深远。朕准胞所奏。”杨秀清谢恩。
洪秀全对赵杉:“明日的武试,原本定的是北王临场监考。可朕刚接到他上的自请闭门思过的奏本,妹就辛苦两日,代替他去监考吧。”
赵杉听他要自己去监考武试,心中作难,跪地辞道:“二兄钦命,妹怎敢推脱。只是女馆近来事情不少。况且,这武功诸项,实非妹所长。”
洪秀全道:“也不是让你亲自上场做评判,那些具体琐事都交给陈承瑢等人去做。女馆的事就交由蒙得恩代为操理吧。”
“可二兄……”杨秀清刚要开口进言,被洪秀全以手势止住,笑道:“朕看妹数年劳累,是该好好歇一歇了。”
赵杉晓得洪秀全是要免去她的女馆总管职务,长久积在心里的重压得以释放,自是求之不得,欣然拜谢道:“谢二兄体恤。”
起身却见杨秀清脸色有变,料想这二人怕是会有一番争执,就乘势道:“妹还要回去为监考做些准备,就先告退了。”
洪秀全点点头,声:“安福去吧。”
赵杉退将出来,出令门,刚下御阶,就听一阵泣涕声自背后传来,转回头,见两个华服袅娜的女子哭哭啼啼跑进殿郑心中疑惑,但也不便多做停留,在殿前引赞的引导下沿着原路,出了宫门。
大照壁前,侯谦芳见她独自出来,牵马过来让她乘了,要分拨些东府仪仗送她回去。赵杉摆了摆手,只让西府女官随护。
刚到吉祥街,就远远地见敏行督率着仪仗轿舆来接她。赵杉也觉身上累了,下了马,上了轿子,便斜靠在软垫上打起盹来。
赵杉回到府中,脱去厚重的冠服,换上宽松的衣裙,正在花厅洗手,听使来报,是在女馆襄助她的女官林五娘与谭芹妹在府外求见她。赵杉命传她们进来。
谭、林二人入厅后跪立不起,赵杉问其何故。
心直口快的林五娘:“自立都以来,各府衙每都从馆中征召妇女去做工服役,她们每日从早做到晚,十半月也难获准回来跟家人团聚一次。近来,城外各要塞忙着筑堡垒挖壕沟,竟也从女馆中征人服役。那些背石挖沟的活怎能是女子所能做得的。馆中每都有数百的妇女乘夜三更逃跑出城。卑职们无计可施,难再应差,特来向殿下请辞。”
赵杉看看谭芹妹,问:“你也想离职么?”
这谭芹妹是在武昌随家人投军的,资历虽浅,但通文墨晓诗书,尤其打得一手好算盘。赵杉委派她总理各馆的账目,每一笔开销用度都计算得毫厘不差。
谭芹妹听赵杉问她,目光中透着几分怯意,心地回了个“是”字。
赵杉看着这两个平素最为倚重的下属,道:“那你们去向蒙副总管请辞吧。自今日起,女馆的事都由他做主了。”
“啊?”谭、林二人诧愕地对视一眼,同声道:“有殿下在,还有能为馆中姐妹话的人,若是换了他人,姐妹们当真就没有活路了……”
“不要胡。”赵杉恐她们出禁忌的话来,忙喝止住,和颜安慰道:“即便我不做总管了,你们受了委屈还是可以来找我。我只尽所能成全你们。现在立都未久,清妖袭扰频繁,姐妹们还是当各尽本分各司其职。等时候到了,自然会阖家团圆。”
那二人听闻“阖家团圆”,都惊喜得瞪大了眼睛,齐声问道:“敢问殿下是何时呢?”
赵杉觉得一时失语,含混道:“总不过一年半载罢了。”
那二人乐得笑开了花,飞跑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