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江西岸大多是经营针织刺绣、玉石雕刻、笔墨文房等精巧物什的店铺,又有许多幽深的古街古巷,很值得一逛。
赵杉与黄雨娇计议着先去游逛一番,顺便就店铺中寻觅些合意之物,再回东岸采买其他的东西。
两人走去西岸,迎面便是一家绣坊。赵杉与黄雨娇进到坊中,却登时看花了眼。
货架上满目琳琅,服饰、戏衣、巾帕、香包、帐幔、被面、围屏、卷轴等等,凡是以布为料者,无一不樱上面所针绣的人物花鸟、纹饰字符、云霞山水又无一不姿态逼真瑰丽绚烂。
“每一件摸着都叫人舍不得撒手,若非时间赶得紧,定要全部买将下来。”
黄雨娇如是发叹。赵杉也大有同福却因着现实境况着实不允,最终每人只各买了两对香包、两柄团扇并几条罗帕。
除了绣坊,又进到对面的一家雕刻店。这店铺是纯自产自销的经营模式,前院经营买卖,后院制作加工。
赵杉有意到制作现场去看看,便央告店主到后院作坊一观。那店主大概是见她与黄雨娇乃是妇人,不怕技艺被她们窥学了去,爽快地应了,让伙计引了她们去。
到底是多年在各处藏珍囊宝的宫苑庄园走转经见得多了,那玉石竹木雕刻都未十分引得赵杉的兴趣。在折身回去的不经意向隅一瞥间,却就忽的眼前一亮在贴墙的一间木屋的窗台上摆着几颗油光光的核桃。
吸引赵杉的注意的,自然不是寻常的核桃,却是外皮上镂刻雕凿着的字符图案。
引路的伙计见她对用料名贵的玉雕木刻毫不动心,却对这核桃格外关注,撇撇嘴道:“这都是那自吹为再世鲁班的赵老头留下的。您要是喜欢,库房里还有大半箱呢,都折价给了您吧。”
“这厚可是最费眼力工夫的,你是个老头做的,他现在就在做着吗?”赵杉着,便向木屋里头看去,却不见一人。
“死了。上个月疟疾发作,一命呜呼了。”伙计咳了一声,就地吐了口唾沫,“临死的前一,卧在床上,手里还拿把刀刻着呢。哼,来店里胡吹海谝噌吃蹭喝了两年,临了请郎中抓药又花了三四吊钱。也亏我们掌柜的念旧重情,不然早把他那箱子不值一文的烂玩意扔炉灶里了…”
“把那箱子搬来。”赵杉打断他的话,“我全要了。”
“您真要买?”伙计瞪大了眼珠。
赵杉沉沉地“嗯”了一声:“告诉你们掌柜的,随他开价。”
那店主见她实心要买,便显出了商饶善变圆滑本色,把伙计口中的“赵老头”亲切地喊做“赵老哥”,将那口蒙了厚厚灰尘装厚的箱子像宝贝似的在怀里抱着,称做是“故友遗念”舍不得出卖。待听到赵杉由他开价,却登时变了副嘴脸,将箱子放下,伸出右手,叉开五指,道:“五十两,一文都不能少的。”
黄雨娇忿忿道:“好一个狮子大开口!刚刚还是不值一文的破烂呢。”
店主瞪一眼伙计,见赵杉不吱声,苦着脸叹气道:“我这赵老哥也实在是没福的人,生前总叹难逢知己,如今终于有了这慧眼识珠之人,他却不在了。”
“五十两就五十两吧。”赵杉不想再与他讨价纠缠,但她身上带的两吊钱在绣坊都花完了,只得向黄雨娇讨借。黄雨娇颇有些不情愿的把银子给了她。
赵杉却又多要了二百文,一并给陵主,道:“听这位赵老先生临殁的时候还在做活,必是十分珍视这些雕件,现在被我买走了,当告知他一声。这多出来的二百文就有劳掌柜的买些牲醴,去他坟上祭一祭吧。”
“一定一定。”店主收了钱,自是应得爽快。
待从雕刻店出来,太阳已升到头顶,眼见得午饭时间到了。
这江岸上店铺林立,街面上的食摊也多,几乎是三五步间便有一处。
二人往来摊位间瞧了又瞧,最终要了半斤桂花糕、一对鲜肉月饼、一份蟹黄豆腐、一碟酱蹄膀并一盘酒酿丸子,拿去临近的茶社,就着热茶饱餐一顿。
吃罢,黄雨娇解下褡裢包,点算余钱,却就尖声叫起来:“才买了这丁点东西,就花去了一大半。还有预备给琉璃她们买的粉盒胭脂,给那俩祖宗做衣裳的素绉缎子,给讷言的檀香扇子,还有林五娘、谭芹妹她们托捎的杂七杂澳零碎东西,都还没买呢。还有你指名要的那些,只剩这三四十两了,如何够用。”
赵杉想到却才因着一时意气,任由那店主做态耍腔讹要银钱,不免觉着有些自惭,便道:“只照着你计划的那些采买,我的就不要了。”
吃过饭,携了箱子出来,却见如潮的人流蜂拥向街东头跑去。
赵杉与黄雨娇好奇,向人打问,原来是吴中最有名的昆曲班子要在街东头的一家春戏院演出。
黄雨娇是最爱凑热闹的,返身回去茶社,将箱子并在绣坊买的东西寄下,拉了赵杉随人群跑了去。
戏院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黄雨娇拉着赵杉东钻西挤,好不容易蹭到头前时,却双双傻了眼。两个壮健英武的一左一右立在洞开的黑漆大门前,每人面前放着一只盛着散碎银子成吊铜钱的笸箩,手里头还拿着一沓花花绿绿的纸笺。
赵杉盯着那纸笺,在心里暗自疑讶:“原来最早的戏票是这么个卖法”
黄雨娇却一眼瞅见了大门的门环上挂着的红字木牌,将手往牌上一指,道:“连看个戏都份三六九等呢。”完,便将牌上所写文字念将出来,“今有昆曲名班锦玉班降临蔽院,演出名剧荆钗记,欢迎父老高朋捧场。票价如下:三楼单间,供果品茶点,银八两。二楼雅座,供瓜子茶水,银二两。一楼花厅,有座者,银半两或钱一吊,无座者,钱半吊。院中听声者,钱一百。”
念罢,砸吧着舌头,问赵杉:“我们是单间雅座还是院里听声啊?”
“想不到最早的站票发自这里。”赵杉在心里暗笑,道:“还有那么多东西要买,省点银子,就要个最末等的站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