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别去了，二叔这些年都不愿意回来，说明他就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你去了,他不理你,你又能怎么办？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挣钱养你，你就别折腾了。”
莫家大孙子莫宝贵一脸头疼的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对于奶奶，他心情复杂,爱恨交织。
二叔莫照归刚刚和家里闹翻的那会儿，他刚刚记事，模模糊糊也记得一些东西，那可以说是他童年里难得的好日子了。
顿顿吃干饭，兜里时不时的还有糖，奶奶说，那些都是二叔寄回来的，他是大孙子，是要继承家业的，这些都是他的。
他那会儿不懂事，奶奶这么说，他就这么以为。
后来父亲被抓了,二叔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家里一下子穷得揭不开锅。以前捧着他的小伙伴转头就欺负他,可他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占着人多，年纪比他大,一窝蜂的狠狠揍他。他抱头忍着，逮住他们落单的时候狠狠打回去，大的打不过没关系，他总有弟弟比他笑，可以报仇。
那时候因为奶奶和母亲的每天念叨，他心里最恨的人就是二叔，怪他为什么要欠钱，怪他不想办法救父亲。
可是这种惹是生非的日子也没过多久。
村里愤怒的人抢了他们的粮食，母亲和姐姐两个人挣的公分根本养不活他们四个人。
对姐姐，他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奶奶和母亲说，这就是个赔钱货，给他们一家子当牛做马的。
可后来一件事情震惊了他，有一次他把姐姐欺负狠了，奶奶还帮着他打了姐姐，姐姐居然拿着刀子说，活不下去了，要自杀，让他们一家子饿死最好。
那个场景成了他童年的噩梦，毕竟他只是五六岁的孩子，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
而他眼里最厉害的奶奶，那天居然对姐姐低头道了。
那时候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可想不通也没办法，第二天姐姐就拉着他下地干活了，不去就不给饭吃。他不想饿肚子，可是奶奶在旁边流泪，骂二叔，就是不帮他说话。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奶奶也不是永远都能帮他的。
他背着小篮子跟姐姐下地，姐姐抬着锄头挖土，他在地边上割猪草。
也是那个时候，后知后觉的他才发现，整块地里面，只有他的姐姐最小。挖地的大多是成年人，除了姐姐，最小的也是十七八岁的大哥哥，比他姐姐高了两个头。
就连她的母亲，也只是在水田里除草。
从周围人的话里，他才明白，以前他爸在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做的都是轻巧活，公分高。
现在他爸入狱了，哪里还有这种待遇，可是她妈也不愿意干重活，每天干的都是孩子们做的活计，一天只有几个公分。
而她的姐姐，才十来岁，却做着大人们干的苦活，养着他们一家子。
村里人看他就像看垃圾，对他姐姐却充满了同情。
就是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对姐姐起了愧疚。
天天跟着姐姐干活，他明白了越来越多的东西，开始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是家里没有一天消停的。
奶奶对他很好，但是她和母亲爆发争吵以后，整夜整夜的怒骂。那个时候，她忘记了，她疼爱的孙子也是在地里干了一天活计，需要休息的。
他曾经劝过，可是没有用，奶奶心里的怨气太重，怨二叔，怨妈妈，怨所有人，就好像所有人都对不起她。
她对孙子的那点亲情并不能抹平她的怨气，莫宝贵一天天疲惫不堪。却毫无办法，他开始理解二叔，特别是了解事情的始末以后，他越来越同情二叔，也越来越想长大。
长大了，就能改变这样一团糟的生活。
姐姐出嫁的时候，他再次愤怒。
这些年他们姐弟关系好了很多，姐姐，他们出去干活的时候，弟弟跟着奶奶，性子也越来越歪，小小年纪，整天怨气。他试着掰过来，可是毫无办法。
奶奶甚至觉得他养歪了，所以和她不亲，叫他不要带坏弟弟。
莫宝贵气得心头吐血。
村里人都说姐姐被她们卖了，这样嫁过去，没人会看得起。他不想这样，可是整个家里没人听他的。
连姐姐也劝他放弃。
家里只剩他们三个人的时候，莫宝贵越来越沉默，他恨奶奶，甚至想去倒插门永远的离开，但是又不得不承认，比起母亲，奶奶起码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
二叔寄回来的钱，她都花在了兄弟两人上，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弟弟，也会分他一点。
矛盾的情绪让这个少年整天阴沉沉的，父亲回来以后，这种矛盾更加恶化。
莫宝贵越来越想离开这个家。
可良心又折磨着他。
新闻他是在村子里看的，明白道理以后，他也有了几个朋友，家里没有电视，他就去朋友家里看。
二叔是个大英雄。
村里人都说他不孝顺，连小伙伴也这样认为。
可莫宝贵知道不是这样的，一个月五块钱，这些年，二叔从来没有忘记寄过。
哪怕奶奶把他撵出去，伤透了他的心，他也没有忘记孝顺她。
他也是这些钱的受益者，说不出二叔不孝顺这种话。他甚至觉得二叔和他一样，挺可怜的，都有个不靠谱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