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文铮羽靠着水榭廊柱,试图缓过身体里那磨人的热意。
雨丝落入水面,激荡起层层涟漪。
他刚从林卿卿处出来,以“教他写字”的名义——公主一笔好字,连自诩才学的文致宣也叹服不已。
关了门他腻着林卿卿,不经意看到对方挽起的衣袖上隐约带着青痕。
“上次……我弄伤你了?”文铮羽自己从小经常受伤,没怎么认真管过,但看到林卿卿这一点皮都没破的淤青,却心疼的手足无措。
林卿卿已经发现公主金尊玉贵的身体意外的娇弱。她望着少年惶急的神色,轻笑摇头:“不怪你。”
她眨眼:“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克制了。”
文铮羽听明白了。
在女子促狭的注视下,他忍不住慢慢红了脸。
一想到她身上的伤是什么场景下弄出来的,身体就发烫。
羊脂白的肌肤柔软温暖,稍微一用力便是一片青紫痕迹,触目惊心,又美的出奇。
她怎么能这样娇,这样软……让人控制不住粗暴的动作,又想要对她温柔一些,再温柔一些。
……不能再想了,公主身上还没好。
文铮羽掩饰地低咳一声,抱住林卿卿手臂,像条大狗似的把脸颊贴上去:“……公主,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他脸色诡异地红了,补充一句:“……除了那时候。”
林卿卿嗔怪地看他一眼,没什么力气地轻轻推他一把,软绵绵地笑起来。
……
从公主房出来,他身体还烫着,遂来水榭中吹风。
低垂的视线里,浮萍被涟漪推开,随波逐流,很快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行迹。
他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不就像这无根飘萍一样么?
少年难得多愁善感。
他曾经经历过能完全摧毁一个孩子的一切:父亲很少回家的原因原来是因为他另有一个家,娘亲除了哭没有别的办法;即使这样她也是娘亲,被带离她身边,他当然百般不愿。
刚入公主府时,他常常要在夜里承受文致宣的痛打,第二天才能勉强不在公主面前哭着说我要回家。
小小的文铮羽苦苦忍耐着,直到有一天终于找到机会跑出公主府,跑回了那个比公主府破旧狭窄一百倍、但他却心心念念的小房子。
那里有娘亲在,那里才是他的家!
娘亲看到他,惊得手中碗都落了地。那时候他还太小,看不出她惊喜的表情里带着的犹豫。
她又哭了。
小小的文铮羽哭着求她,“娘,就我们两个人过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我不要爹爹了!你看,”男孩撸起衣袖,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他打我,还逼我叫别人娘……”
苍白的周如虹抱着他哭了很久,点了点头。
“那,娘,你什么时候带我走?”小男孩满怀希望。
周如虹犹豫着,半晌才说:“小铮,你先睡吧。”
明天醒过来,就一切都好了。
文铮羽抱着这样的期望睡着,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马车上。文致宣阴着脸,高高扬起手——
他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识抬举的儿子。放着公主养子不做,甘愿一辈子当个平头百姓;
他说,还好你娘识大体,告诉了我……
最后他打得手疼,终于休息一会儿,下车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铮,我和你娘都是为了你好。
小男孩面无表情,头一次没有在挨打的时候哭。
他只是点了点头。
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那天,文铮羽这么对自己说。再也不要期待会被人爱,再也不要期待不会被抛弃,再也不要期待某个人会永远不离开。
不期待,就不会受伤害。
直到……他遇见一个人。
那个人的眼睛很干净,他却看不清她的心。
可他还是轻而易举沦陷。冰封已久的心脏渐渐复苏,一见到她便跳得又快又猛,急促的不像话。
他想要与她在一起,想要不被她抛弃,想要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