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啦。”
林卿卿走进家门,习惯性地招呼。
“卿卿回来啦?”
保姆阿姨喜笑颜开出来接过她的书包,“快来快来,外面晒坏了吧?阿姨给你冰了马蹄水……”
林卿卿软软地笑:“谢谢陈阿姨。”
她看一眼客厅:“爸爸不在家吗?”
陈姨看一眼楼上,小声说:“先生在书房工作呢,吩咐了不许人吵他。”
“喔。”
少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捧着马蹄水,回了自己的小书房。
陈姨看着她纤弱背影,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书房里,林卿卿摊开画本,铅笔无意识地在纸上轻点。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祝卿卿,美术生,就读于N城一中。祝爸爸做房地产,资产丰厚,妻子去世十年来始终没有再娶,外面也洁身自好。
如果不是妈妈的早逝,祝卿卿本来该活成一个千娇百宠的小公主。
祝父是个孤儿,人生全部的温暖和快乐都来自妻子,她去世后大受打击,痛不欲生。祝卿卿毫不怀疑,要不是因为妈妈去世前要他好好照顾女儿,他一定会随妻子而去。
妻子走后的前几年,他是一个温柔慈爱堪称完美的好父亲。
直到祝卿卿渐渐长大,身边所有人都说,她长得跟妈妈越来越像。
像到每天从祝父眼前走过,都仿佛在提醒他妻子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十五岁那一年,爸爸带她去妈妈坟前扫墓。
男人红着眼眶轻轻抚摸墓碑上爱人的名字,轻声说:“对不起,我尽力了。”
从那之后,祝卿卿就很少再看到爸爸。
祝父似乎是决定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和女儿的关系逐渐跌入冰点。父女两人明明住在一起,却可以一个多月都不见面。
通常正值青春期的小姑娘会怨恨爸爸的冷淡,甚至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来吸引他的注意。
祝卿卿没有。
女孩异常乖巧,爸爸不想看见她她就不让爸爸看见,学校的事尽量自己搞定,实在避不开的,一律拜托祝家秘书。
林卿卿刚到这个世界一拉开衣柜就被吓了一跳。花样年华的少女,衣服除了校服全都是灰扑扑的颜色,好像打定主意要活成一个不被任何人注意的影子。
就像她把对父爱的渴望默默埋在心底,压抑到了令人觉得心疼的程度。
被校外的不良少女欺凌,她就乖乖地听话给钱,不愿意用付出点小钱就能解决的事打扰父亲。
直到某天,少女又一次被不良威胁。她缩在墙角哭的头昏脑涨才走出去,没有注意到疾驰而来的卡车——
甚至,在地府见到林卿卿后,她的心愿也不是报复那些曾经欺负她的人。
“我、我很笨,学习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爸爸。”十几岁的女孩紧张地揪着校服衣角,“我只会画画。”
“我有一本漫画,才画了个开头。你能帮我画完它吗?”
——相较沉重代价,这心愿委实过于简单。
林卿卿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女孩紧张极了。
林卿卿叹了口气:“你知道魂飞魄散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女孩垂下眼,遮住一晃而过的落寞:“没关系,已经够了……反正我从来都是多余的人。”
鬼吏对林卿卿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劝。
三千世界并不是非这个世界不可,他早就劝过。
她顿了顿,没再多说什么:“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画完。”
女孩羞涩地笑了笑。
林卿卿往生之前,女孩小声问她:“姐姐,听说你帮我完成心愿,是想去见一个人,是吗?”
她轻轻点头,唇角泛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祝卿卿看着她的神情,由衷地羡慕那个人。
“真好……”
能被人期待,被人寻找。
“姐姐,你们一定要幸福呀。不要像我爸爸妈妈一样……”
林卿卿伸出手想要拍拍少女的肩膀,却穿过一片虚无。
她怔愣一瞬,笑了笑,抬眼望着半空中漂浮的少女,眼眸澄澈:“我会努力的。”
想到元身的心愿,林卿卿翻动手中漫画的开头。
暴雨夜,少年被收养家庭赶出门,蹲在电线杆下发狠地揪着路边的灌木。
蓦地,头顶的雨停了。
他微微诧异,抬起头,对上伞下羞涩而俏丽的脸:“可、可以不要拔了吗?这是我最喜欢的白凤尾兰,就快开花了……”
那一瞬间,少年坚硬的心房,也传出花开的声响。
……这是祝家父母的初遇。
林卿卿闭了闭眼睛,回忆起记忆中祝卿卿从妈妈那里听来的内容,顿了顿笔,继续画了下去。
*
第二天傍晚。
放学后,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朝操场走去。
准确来说,是三个人勾肩搭背,跟在一个高挑的少年身后半步左右的地方。
少年肩宽腿长,单手插兜懒洋洋地走在前面,很影响后面人走路的速度,他们却完全不在意,不但不在意,还以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奇了怪了。”三个男生中个子最矮的人嘟囔一句,“明明都是一样的校服,为啥我穿就丑的一比,弋哥穿着就跟个男模似的?”
旁边人一听,噗嗤笑了。
“苏昀,跟谁比不好你跟弋哥比?咱们这校服跟个麻袋似的,就你那小短腿穿上不拖地不错了,还想要男模效果呢。”
“魏骁你拐着弯子骂我矮是吧?”男生怒瞪他。
戴眼镜的白净少年连忙拉开两人:“好啦好啦,魏骁也不是故意的……”
魏骁崩溃了:“司彦我求求你,不会劝架就别说话!”
“……吵。”
前方传来淡淡的一道声音。
语调慵懒,音质清寒。
沈弋回头说完,将校服外套甩上肩膀,直接转过身走掉,并不是冲着篮球场的方向。
沈大校霸,耐心极差。
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魏骁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弋哥,不去打球啦?!”
“懒。”
高挑少年头也不回,沿着林荫道渐行渐远。阳光被树叶筛成点点碎金落在他的侧脸,那个瞬间,简直让人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司彦呆呆地看了会儿,忽然坚定地看向同伴:“苏昀,魏骁说得对,咱们可不能跟弋哥比。”
“我是为了你好,人比人,是能气死人的。”
*
风吹起搭在肩头的校服长袖。
冷白色修长手指抓住衣袖,侧脸时不经意看到旁边窗内的景象。
地上支着一张大大的画板,画板前静静坐着娇小的少女。
奶白色肌肤,睫毛长而卷翘,鬓发柔软地贴着微微嘟起的侧脸,像个柔软的洋娃娃。
她安静得一动不动,莹白指尖捏着铅笔停留在画纸上,像在沉思什么。
是昨天在巷子里见到的女孩。
少年唇角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抱着校服,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不但手小,脸也好小。沈弋心不在焉想,有点婴儿肥,看着还挺软。
身随意动,他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
窗内人毫无所觉。她目光专注地盯着眼前画幅,穿着白袜子的小腿纤细笔直,有节奏地敲打着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