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月薇被送出了宫,萧怀璟却并没有放她自由。
擅长医药的女子,依然在皇帝控制中。
她知道,要等到林卿卿有喜,自己这条命,才算是捡回来了。
这天她正在院中煎药,忽地被人破门而入,吓得她险些被火燎到手——好在来的人并不是那冷厉的帝王,而是梁公公。
听了对方来意,薛月薇战战兢兢算了算日子,长出一口气:“先前民女回禀过陛下,若服药人身体康健,房……房事频繁,大致二月有余便可有孕。如果身体弱一些,还要更久。”
她进宫是准备献身,出宫却仍是未经人事的女孩,说出那两个字,脸都红得要滴血。
“况且,自有孕至诊脉可知,又要半月……”
声音虽发着抖,倒还清晰。
梁公公点了点头,想象到皇帝听闻后可能的脸色,心内恻恻,板着脸转身欲走。
薛月薇期期艾艾地叫住他:“梁公公……”
她鼓足勇气,“民女想问一句,陛下将要迎娶的言家小姐,您见过么?难道能比卿卿姑娘还好看?”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这一句。
梁公公看了她两眼,忽然深深地觉得,人还是要有一技之长。
薛月薇蠢笨至此,若不是懂医,早已死了千百遍。
她曾是除自己之外最接近那两位的人,难道看不出来皇帝的一颗心,早已叫皇后拿出来锁死了么?
“那位小姐你见过。”他和煦地笑着,“另外,不能叫姑娘了,要叫娘娘。”
他说完,无视正慢慢石化的薛月薇,微微笑着退出去,仍旧锁上门。
*
林卿卿风寒愈后,萧怀璟终于肯带着她出来走动。
他命尚宫局赶制了精巧的臂钏和脚环,皆是柔软的纯银所制,除了镶嵌的珍珠宝石之外,还悬挂着小金铃,女子戴上行动之间叮当作响,如风敲檐铃,煞是好听。尚宫局的制样一向是京城的流行风向,一时间满京城的贵女都流行在手镯之外,加上臂钏、脚环,聚会时便响成一片,伴随着娇声笑语与阵阵香风,宛如天女降临凡间。
当然,对于萧怀璟而言……这铃铛声,别有用途。
稍间内。
一只纤秀的脚,骨肉匀停,肌理细腻,更兼肤光胜雪,宛如温玉雕就,极为夺目。
但这跟她踩着的地方比起来,又不算什么。
玉足下是织金的玄色衣袍,已经被她踩皱了,依然能看出来金线绣出的飞龙团云景象。
小脚不耐烦地动了一下,立刻响起低沉的男声:“卿卿莫急,马上就好。”
林卿卿抿唇不语,垂下眼,静静地看着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解开她脚踝淡银色的锁扣,又换上另一种。
先前两个锁扣连着一根床柱,现在则是将两脚用一根锁链连在一起,保证她不可能迈出太大的步伐。
萧怀璟给她戴完镣铐,又戴上两重银光闪烁的脚环。
手指已经握着裙摆要放下,他忽而目光一闪,将手伸进锁扣摸了摸,轻声问:“疼吗?”
林卿卿摇头。金属内侧焊上一层薄薄的丝绵,非但不疼,摩擦起来,还有羽毛拂过的棉柔触感,甚至有种酥酥麻麻的舒服。
尽管如此,也没有人会喜欢被拴着。
萧怀璟的手指本来忍不住在她细嫩肌肤上流连,时轻时重地抚摩她的小腿肚,一抬眼看到她低垂的眼睫,目光微冷,不再说话,只沉默地抬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腕和自己的锁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一骨节清晰一柔腻纤细,通过一根锁链相连。
林卿卿瞳孔微微一颤,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今天梳得是飞仙髻,满头珠翠,耳佩珍珠明月珰,腰间是碧玺穿成的腰链,十二环垂下来压着裙摆。再加上特制的臂钏和脚环,她刚被萧怀璟扶着下床站稳,就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惊了。
这样走起来,只怕像个刚修成人形的铃铛精。
萧怀璟下颌紧绷,仔细观察着林卿卿的脸色,少女却只是刚落地时鼓了鼓白嫩嫩的脸颊,长睫轻颤,像在思索什么。
接着她像想通了,娇红的唇微微张开,吐出一口气,抬起眼,带着点笑问他:“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们快点出去吧。”
萧怀璟很喜欢看她笑,眉眼弯弯,双眸里像盛着揉碎的阳光。
可此时看到,却忍不住气闷。
他斟酌着问,“你很想出去?”
林卿卿这样的脾性,都忍不住露出三分讥诮,乜斜他一眼:“难道会有人喜欢被关起来,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看不到?”
他脸色骤冷,低声道:“……你还有我。”
林卿卿看了他一会儿,轻声:“现在还不到七月。往年这时候,御园的羽叶茑萝开的正好,还有蜀葵、月季、茉莉、石榴……”
“外头天地广阔,有那样多新奇又美丽的事物,就算你是天下之主,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又如何相比。”
“你可以。”萧怀璟忽然说。
“我可以什么?”
“在我心里,你可以和世间万物相比,世间万物,皆不及你。”
萧怀璟伸手抱住她,手指轻轻抚过她发髻上垂下来的杨妃色流苏,声音如山涧流泉,冰凉而清沉,带着隐痛:“我可以不要这天下,只要你。卿卿,”大手顺着发丝滑下去,箍紧后腰,像要把纤柔的少女完全摁进自己怀里:“你就是我的整个世界。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否则,我不知道我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还能比现在更糟吗?”林卿卿软绵绵的说,尾音微颤。“你都已经把我关起来了……还要怎样?”
男人声音清冷,吐息却火热,缠绕着她的耳廓。
萧怀璟没答话,他勉力控制着自己呼吸,眸色越来越深。
当然有。
挑断筋络废去手脚,让她即使想逃也无法付诸行动;用猛药模糊神智,让她生不出逃跑的念头;脚踝分别绑上两根床柱,双腿就无法合拢。厚重的帘幕了遮蔽整个房间,日夜焚着助情的香,渐渐地连自己是谁也忘记,分不清昼夜轮转,每天每天只能等着被他疼爱……宫里有那样多秘药,能让她神志不清地抱着他qiú • huān或求饶……
只是那样做的话,她就再也不会一看到自己就双眸发亮,再也不会在难受的时候无比娇气任性又满含依赖地叫他的名字,再也不会甜甜蜜蜜抱着他,说“卿卿最喜欢哥哥”了吧。
她现在也不会啊。心底最深处一个暴虐的声音嗤笑着,告诉他。
可是她的态度在软化,她看着他的时候越来越多,不会吗?
朝夕相对,从生至死,他们还会有孩子。
也许,总有一天……
萧怀璟握紧手中娇柔的小手,手指挤进去与她十指相扣,心里有一个地方,却空虚无比。
两人已经走到门前,萧怀璟却突然握住她手腕:“卿卿。”
“嗯?”林卿卿笑盈盈地看着他。
萧怀璟喉头滚动,艰难地说,“要不然,还是明天再出……”
话说到一半,他闭上了嘴。
林卿卿眼睛里的光芒完全熄灭了。她抿了抿唇,一语未发,只松开他的手,扯着他往回走。
她难得有这么大的力气,萧怀璟站在原地,差点被她拽的一个趔趄:“卿卿,怎么了?”
林卿卿背对着他,双肩发抖,柔软的声音带着哭腔:“你骗我,你根本就不想带我出去……”
“卿卿,是哥哥错了。”萧怀璟刚才只是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此时懊恼不已,“我们现在就出去好不好?别哭,仔细一会儿眼睛疼……”
萧怀璟哑着声劝,林卿卿只是咬着牙,一味往里走,又要躲着他,一时间步伐没倒过来,脚踝被锁链缠绕,径直向地上摔了下去,砰地一声响。
“卿卿,卿卿!”
萧怀璟面上一刹那褪尽血色,白如金纸。
他跪下去,想抱她起来又不敢,双手发着抖,嘶声大叫:“太医!快传太医!”
……真的好疼。
下次,绝对不选这种扑街的姿势。脑袋应该没破吧?
林卿卿想了想,干脆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
林卿卿再次受伤醒来,足足有一天的功夫没见萧怀璟。
翌日她本来也不想见他,皇帝却熬不住了,不顾梁公公跪地阻拦,一脚踹翻了总管太监,杀气腾腾地提着剑闯进稍间,将里头的太医吓了一跳。
看到雪亮剑锋,太医识时务地飞快退出,同时心里怜悯地想:到底还是那个玉卿公主啊,真是被先帝惯坏了。到了这份儿上还不服软,非要被皇帝大卸八块么?
新帝辣手无情,可是国朝人人皆知的啊……
房内。
萧怀璟坐在她身边,不顾她的抗拒,强行握着她手腕,让她握住那把剑。
“杀了我。”他沉声,“否则,我不会放手。”
男人脸色苍白,说话的语气无比冷静,带着隐约不祥的意味,幽深的眸子锁定她,隐约有猩红的颜色,像从心里渗出的血。
林卿卿低下头看了一会儿,轻轻松松地丢开。
宝剑落在地上,“当啷”一声脆响。
“我额头好痛,太医说要散掉淤血才能好一些。”她声音轻轻软软,双眸含着水汽,可怜巴巴地问,“可是他不敢,你能帮我揉揉吗?”
轻软一句话,将剑拔弩张的气氛尽数消弭。
萧怀璟沉默着看了她一瞬,大掌覆上去。
林卿卿舒服地眯起眼睛,萧怀璟一边揉,一边绷紧身体,忽然咬上她的唇。
少女吃痛地张开眼,对上一双寒冷深邃的眼瞳:“朕是在骗你。”
“那柄剑没有开刃,你拿他捅朕,连外衫都割不破。”
“朕怎么会放你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