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反应过来,宗越的侍女白璇就已经下来,“娘娘邀姑娘上楼闲聊叙旧。”
瑞霜下意识后退一步,推拒道:“我还有事,不得不先走一步。劳烦白璇姑姑替我跟娘娘致歉。”
她想抓紧时机离开,没想到步子还没迈开,身后就被人堵住。她回过头,闻翰面无表情道:“娘娘请姑娘上楼。”
看来是逃不掉了,瑞霜只好夹在他们中间。等上了楼,宗越跟她打招呼道:“瑞霜,你也在这。”
瑞霜解释道她是来观赏沧澜域的万花节。万花节十年一度,整个沧澜域都会参与,就算在仙界也属盛会。
宗越沉吟片刻,笑吟吟地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来投靠凝天神女。”
瑞霜冷汗涔涔,勉强笑着说没有这事。
宗越叹气说:“永渊仙君家大业大,沧澜域府富丽堂皇,凝天神女又心思单纯。若我是你,离开崇阳域后,绝对首选投靠凝天神女。”
瑞霜只能尴尬地解释说她没宗越这份机智和头脑。
宗越饶有兴趣地问她:“既然你不打算投靠凝天神女,今后有什么打算?”
瑞霜迟疑了下,答道她老师是仙界有名的棋手,她决定继承老师遗志,周游仙界,以棋会友,专研棋艺,搜集棋谱。
“只是如此?”宗越淡淡问,见瑞霜点头,微笑看她,“我看你的打算也不像是规划的样子,要不要帮我做事?”
瑞霜连忙推拒,说先师遗志要紧。
说实话,她打心里畏惧宗越,总觉得宗越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危险气息。这是她在景烨殿下身上都未曾感受到的。
不仅是她,琴绮艳应该也感觉到了。不然当初不会因为她简短的一句劝说就对宗越惊疑未定。
她打心底不想和这样的危险人物接触,更别提共事。所以想法设法找借口拒绝。
没想到听完她的话,宗越只是微微笑,一针见血指出:“你要真在意你老师遗志,当初也不会入夕颜阁。以色侍人,以琴侍人,以智侍人。”
“比起流浪奔波,你应该更想要锦衣玉食的安定生活。”
瑞霜沉默了下,第一次鼓起勇气看向宗越,平静说道:“追求安定,是人之本性,我想我没有错。”
“是啊。”宗越应道,眸光意味不明,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为我做事,有何不可?”
瑞霜看了眼站在宗越身后的闻翰,他身上强大的气息让她意识到今日宗越若是想留她,她绝无逃的可能。
瑞霜道:“侧妃娘娘,如果你真心想问,那我也认真答你。我之所以不愿跟在你身后,是因为我曾经发誓,绝不给比我聪明太多之人做事。”
她抬起眼,一字一句道:“一件事,一句话,在行动和说出之前,就被看穿。这种滋味我尝试过,不想再尝试。今日你就算再威胁利诱,哪怕用我的性命逼迫,我也绝不会屈服。”
“这样啊。”宗越说,“既然如此,白璇,送客。”
直到被送出门,瑞霜也没反应过来。
宗越居然不留她,为什么?
一般而言,招揽门客,难道不应该是主人招揽,门客拒绝,然后主人或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是威逼利诱,门客迫不得已答应留下。
现在刚到第二步,宗越就爽快地送离她?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在宗越眼里没什么价值?
虽然很不爽,但瑞霜不得不承认,论聪慧,她不如宗越本人;论武力,她比不过宗越身后的新侍卫;论忠心,白璇也确实……
不对,白璇说不定还不如她忠心呢。
那家伙眼里时不时冒出对宗越的歆羡和嫉妒,她跟白璇接触时短都看得出来,没理由宗越看不出来。既然如此,宗越连白璇都留了下来,刚才为什么不挽留她?
难道她连白璇都不如?
瑞霜陷入对自身价值深深的怀疑中。
她走后,白璇回楼上,不解道:“你刚才不是还问我在沧澜域也没有认识的人,想找来为你做事。这会儿却爽快放瑞霜离开。”
宗越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倒闻翰耐心解释说:“现在在她眼里,宋林是敌人。就算强留她下来,有机会,她也会想方设法离开。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放她自由,让她明白我们不会逼迫她,消减敌意。不过——”
他转过脸,问宗越,“你真打算放她走?”
宗越摇摇头,就在闻翰面露了然神色之际,说道:“无所谓。”
“嗯?”
“她帮不帮我,我无所谓;帮我之人,是不是她,我也无所谓。反正,随便是谁都行。”
她只是想大大方方留一个人在沧澜域帮她监视永渊仙君一家。只要能让外人相信,留下那人,是她的人,就可以。
至于那人是谁,是否聪明机慧,是否对她极尽忠心,她都无所谓。
只要有手有口,能传信就行。
闻翰:“……”
刚才瑞霜走时,他就觉得,瑞霜满脸是对自己价值的怀疑,他想瑞霜一定是在心底猜测自己对宗越到底有无价值。
而现在,结合宗越的回答,答案显而易见。
对宗越而言,她确实没价值。
谁都可以替代瑞霜。
……那他和白璇呢?
他尚能理解自己对宗越的浅薄武力价值,但白璇……
看着对自己愚昧无知毫不掩饰的白璇,看着她跟在宗越身后却毫无畏惧之情,闻翰想不出宗越留白璇有什么用。难不成是特意放在身边,等着哪天她背叛反水,然后施以绝杀?
宗越没闻翰想得那般有那么多心思,也没瑞霜想得那般喜欢揣测他人想法。
她最近……其实更多时候在考虑该如何杀回神界。
神王拥有控制整个三千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小世界神力的权杖,若不像前世嫁于神子,神子还刚巧陨世,由她跻身继承人竞争之列,她想成为神王得到神王权杖梦想实现的概率微乎其微。
哦,至于她目前的目标,搅乱局势,篡取仙界什么,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管是修真界还是仙界,都是以武力为尊。哪怕修真界有十大门派独占秘境资源,哪怕仙界有仙尊仙君狗马声色等级分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而宗越最不缺的,就是实力。
她有前世四千年修行历练的见识,又有转世重生后成神魂魄为底蕴。
目标实现,不过时间早晚问题。
有时候,她看景烨,真觉得他们俩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他为仙尊之位汲汲营营为权低声下气哄扈凝天之时,她想的却是——
真可怜,这么努力,却未必能在仙尊之位上坐上几年。
这日,万花节庆,景烨一早就被凝天邀请同行游览。
出门前,他饱含歉意地看宗越,摇头叹息道:“这几日,着实委屈于你,实在凝天因你吃醋,缠我缠得没办法……”
“殿下。”宗越打断他,提醒他道:“你我是战友,不是真的夫妻。你和凝天神女怎样,我不感兴趣。你不用将我代入我的身份安慰我。”
“如果你想,你和凝天神女大婚时,我甚至可以替你们彻夜掌灯。”
她轻轻替景烨抚平衣襟上些微的褶皱,抬起眸说。
她眸光清澈得一眼就可以看到底,口中的大婚也不仅仅是指大婚,更是指同房。景烨明白她所言非虚,眸光暗了下,旋即轻笑一声,顺着她抚褶的手握住她纤细皓白的手腕,像是冷静下来说:
“你也不必时时提及你我真正的关系。既是战友,是上下级,你总得给我展示你的本领。每日关在府中赏花,是满足不了我的。”
说完,像是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过分似的,“算了,看你举荐闻翰份上,我是不会跟你计较。”
“还有……凝天说她三哥最近几天不太对劲,每天都在密谋什么,可她怎么追问他也不说。你自己小心,我也会小心。”
他披上外袍离去。
宗越站了会,出声道:“闻翰。”
闻翰出列。
宗越:“去保护殿下。”
闻翰不认同她的决策,若扈闻天真有背地里打算,比起有扈凝天在侧的景烨,宗越更不安全。
但他没有反驳,默默领命跟去。
景烨一见到闻翰跟来,就知道在听到他那番话后,比起自己,宗越更担心的是他,不由心中一暖。
每届万花节最令人期待的便是入夜后花灯游行,结果,花灯游行还没过半,沧澜府的人就急匆匆过来找,在扈凝天耳边耳语一番。
扈凝天脸色瞬间变了,景烨问她发生什么,她支吾半天,才说:“景烨,你千万别动怒。我哥他鬼迷心窍,竟跑去下药诬陷宋林。现在硬逼着我大哥和你带来的仙官前去抓奸。”
景烨气极反笑,多年怒火一同涌上心头:“你哥真有本事,他在想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是不是以为这仙界是你们扈家的仙界,才能这般肆意妄为连我也不放在眼里?!”
扈凝天又气又恼,气得是扈闻天竟做出如此蠢事连累沧澜域,恼得是景烨竟只因为这就跟她生气。
扈凝天:“你冲我吼什么,做错事的人难道是我?”
景烨咬了咬后槽牙,选择回去。
原本宗越暂居的宫殿已挤满人,白璇面色苍白,被扈闻天叫人压住,扈文天及崇阳域的仙官们缀在他身后。
看到景烨,他洋洋得意,“景烨殿下,宋林夫人在我沧澜域私会情郎。我可是深深为你考虑,才将这最后的抓奸一幕让给你。”
景烨压住怒火上前,对崇阳域的仙官们说:“你们退下。”
又对扈闻天道:“不是你下的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