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月残秋,风刀霜剑。
刘平安默默地离开了钓鱼城,他望向远方,心头一片迷茫,不知该去向何处。想来想去,只有回到曾经远离俗世的山林之中。
少年日夜兼程,终于抵达山脚,沿山林小路曲折而上,不多时,便望见自己生长十一年的小屋。虽则蓬门荜户,茅茨土阶,却令他精神一振,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颜来。
“爹!阿爹!我回来啦!平安回来啦!”
刘平安三步并作两步,一阵旋风也似的奔入栅栏之中。他大声喊道,可刚刚踏进院子,面色不由地一变,露出些许困惑神色。
院内杂草丛丛,圈鸡养兔的地方早被乱糟糟的撕扯坏了,里头的鸡兔已是不见了踪影,甚至鸡圈边还有淅淅沥沥、点点滴滴的干涸血迹,都是经年累月留下的。种植小菜的田圃也已彻底荒废,大半菜根被剖挖而出。
更别提栅栏上一层厚厚灰尘,茅屋屋顶被风刮而无人修缮,角落有些七歪八扭。
好似常年无人居住的模样令刘平安心中一惊。他不顾灰尘,推门而入,吱呀一声,屋内状况只比屋外好些,却好得有限,依然尘土厚重,寥落冷寂,一切皆被放置良久。
刘平安环顾一圈,望见桌上放着一封信件,他拆开一看,里头正是刘丑夫的字迹:
“吾儿平安,勿要忧虑担忧为父,为父曾有师兄妹许多,现金不过离开此地,去天地之间,寻他们去罢了。你已长大,是时候脱离为父,自己过活了。望你日后快乐安宁,健康舒畅,不必特意寻找为父。刘丑夫。”
刘平安看完了信,这才一颗心坠肚,松了口气。
原来父亲是出去找他的亲朋,这样也好,他便不会被自己天煞孤星的运道克了性命,阿爹便也能安然无恙了。虽然如此一来,刘平安便真就落入孤单无依的境地,但他有佩剑平安相伴,清风落日为友,草木薄雾比邻,也不算真的孤单。更逞论父亲还在,只是不与他在一处呢?
少年心情顿时飞扬起来,埋头收拾家中,抹去灰尘,清理地面,修缮屋顶墙壁。又将院子内清扫一遍,拔除杂草,翻动田圃,扫净鸡圈兔圈。花了一日功夫,终于休整完毕,可以住人了。
他正将外衫脱下,欲要入眠小憩之时,忽然听见一声细微响动,登时起身查看,脚步轻柔,气息近无,缓缓行至厨房处,望见一条断了腿了瘦狼正将脸埋进草笼之中拱来拱去,似乎是寻找什么吃的。
刘平安与刘丑夫不在的日子里,这里早就荒废无人,那些山林中的动物也渐渐胆子大了,敢进来翻动,估摸着他的兔子与鸡子都是这么被吃了的。
少年抿唇一笑,凑近过去,站在瘦狼身后。纵使其一直竖立双耳,警惕小心,却也没能捕捉察觉到刘平安的到来。直到后者双臂一捞,将这瘦狼拦腰抱起,它才惊慌失措之下“嗷!”地猛然翻身,撕咬他手足臂膀。
但寻常能扯烂血肉的牙齿,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刻不下半点印痕,刘平安哈哈大笑,仿佛与瘦狼玩耍一般,捏它爪子肉垫,掰开它下颌查看牙齿舌头,又揉搓它胸口腹部,后背长尾。
纵使瘦狼如何拼命挣扎撕咬,也不能离开半分,反而自己挣扎到虚脱无力,只能任由刘平安搓揉玩耍。
“你是饿了吧?我给你打几个野兔来。”
刘平安一手抱着野狼,一手拿着利剑,朝门外飞驰而去。他闪电般打下三只野兔,剥皮清洗,生起一把火,将内脏等物抛给瘦狼吃。若它不肯张嘴,就硬掰开牙齿喂进去。
这么一来二去,瘦狼也懒得挣扎做无用功了,耷拉着眼皮窝在刘平安怀中。刘平安吃了兔腿,其他都给瘦狼吃,但它却只吃了一只半的野兔便不肯再吃,肚子鼓胀,显然是已经吃饱。
刘平安便将剩余肉食抹上家中剩下的盐粒制成肉干,挂在门口铁钩上,又在不远处的土井边打了两盆水,把脏兮兮带有许多跳蚤灰尘的瘦狼里里外外地搓洗了一遍,才自己洗漱,抱着瘦狼躺在床褥之上,沉沉入梦。
自此之后,刘平安便与瘦狼为伴,在山上生活了。
期间他还特地打探赵氓溶情况,得知他已经成了宋帝,继续着抗金事业,便也放下心去,不再担忧,只每日里练练剑,与瘦狼玩耍,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生活平淡乏味。
如此春去秋至,寒来暑往,悠悠四年已过,刘平安年已及冠。
瘦狼早已老死,刘平安亲手掘土将它深埋下去,自己望着天边如血斜阳,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征兆来,陡然明了自己命数将尽。
“如果我死了而阿爹我死后回来了,恐怕会悲痛欲绝。为了不叫他太难过,我也要像个办法才好……干脆就留书一封,跟阿爹说我又去赵氓溶那边了,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叫他不用找我。这样一来,爹就不难过了。”
刘平安说到便做。他下山一趟,用自己做的肉干、种的蔬菜,换了点笔墨纸砚。等他磨好浓墨,以干燥笔端蘸取,抬笔欲写之时,忽地望见桌边不远处,刘丑夫曾经给他留下的书信,不由地微微一怔。
——干脆就留书一封,跟阿爹说我又去赵氓溶那边了,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叫他不用找我……
——为父曾有师兄妹许多,现金不过离开此地,去天地之间,寻他们去罢了……不必特意寻找为父……
面容英朗,眼似寒星,身量高大,眼神干净的青年,倏忽顿了笔,心尖微颤,胸中堵塞。他茫然四顾,望向窗外。只见远处绿意盎然,茂林修竹,瘦狼小小的土包正矗立视野之中,周遭绿叶舒展,随风婆娑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