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的《山北燕云图》乃王希孟之遗作。
崔洵悬挂这幅画的本意,一是为了寄托对阔别已久的兄弟的云树之思,二是为了表示对未复国土之丹款,此醉翁之意俨然是为了向世人展现一个有情有义的正人君子的面貌。
不过,于此同时,他也要承受在单独面对这幅画时来自内心的拷问。当日何琼芝提议用苏仙的画暂时替下《山北燕云图》时,他表面上是于心不忍万般不舍的,但于内心而言却不可不谓是正中下怀。
只是他没想到何琼芝换上的竟是一幅《鸟鸣涧》!
当年王希孟被害之前,他的《鸟鸣涧》还没画完。而正是这幅未竟之作,成为了他与柳彦卿最后割袍断义的见证。王希孟被害半年后,柳彦卿从姑苏回到了汴京,在此后很长时间里,他始终在不懈地寻找王希孟的踪迹。
尽管他也知道王希孟活着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但他也知道,嗜画如命的王希孟断不会抛下他还作完的画不辞而别。可也就是他对王希孟的这一认识,他最终不得不接受了王希孟已身遭不幸的结论。
这个结论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只是基于某些客观事实而推导出来的,柳彦卿无可反驳,但是他偏执地认定,王希孟肯定不是出了意外!他对自己的这一结论深信不疑,因为他的结论也是基于某些客观事实推导出来的。
柳彦卿一口咬定王希孟的失踪与崔洵有关!而惺惺作态的崔洵既不愿置辩,也不敢置辩,一直以犯而不校的态度尽量避免与之正面交锋,可着了魔的柳彦卿并没有因为他的隐忍与退让而饶过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崔洵才认识到这个登他人之门如入无人之境的风流子,不仅有着殊为风流的文思,更有着极为风流的绝世轻功。
可惜,柳彦卿的结论一样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一切怀疑都只是基于自己的臆想,在外人看来,这无疑是蛮不讲理的人身攻讦。所以,事情的最后,柳彦卿身染重病功名未就,而崔洵呢春风得意——金榜题名那日,他被何家榜下捉婿,双喜临门。
而那幅勾画未半的《鸟鸣涧》就是柳彦卿送给崔洵的新婚贺礼。崔洵将它收在书房的隐秘之处,再也没有展开看过一眼。在逃离汴京之时,他也没有将它带走,而是任它在战火中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