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江风高张,再次卷起了那一道随遇而安的窗帷。
两情缱绻之间,窗帷大胆地跨出了窗格,一举跃上了那从来都遥不可及的天空。乘风招展的它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俯瞰这一方山水,青山流水,风光无限,天高地迥,宇宙无穷。它有心再往上蹿一下,但终究是有心无力。
浮云叆叇,横卧于江上,笑看着它的凌云之志。
谈笑间,江云舒卷,晴成了阴。
默然良久,师潇羽复又开口道:“自古常叹知音难,可总还是有的,难的是一个‘遇’字。春风满座无知音,西北高楼双鸿鹄。昆寨主得遇知音,乃人生大喜,可为何不想着喜上加喜呢,做得一派掌门,岂不更好?”
“做掌门就好吗?”昆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当年你爹作掌门,人人称颂人人敬服,结果呢他是什么下场?如今你二叔做了掌门,你可曾有一日服他敬他的。到底啊,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
师潇羽听罢,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如你所言,师乐家大乐正是我二叔,所以我不敢不敬。至于他做师乐家的掌门,那是凭他自己的本事当得,名正、言顺,所以我并没有不服。所以请昆寨主以后莫要再作此等无稽之言,没的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你故意挑拨离间呢。”
昆莫冷冷一蔑笑,正欲出言相讥,只听师潇羽又道:
“至于你问我爹的‘下场’,昆叔叔,你不知道吗?那我告诉你,我爹,生而无怨,死而无悔,这样‘下场’有什么不好吗?是,跟你们的师父比起来,的确是有所不及,唯一的女儿下落不明,最器重的两个徒弟兄弟反目……”
师潇羽的话还没说完,昆莫的手就已经扬在了半空中。师潇羽不仅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昆莫扬手之时带起来的一道细风也被她耳边的一缕细发给感觉到了。
可她浑然无惧。
“留情不举手,举手不留情,既然你把手都举起来了,那还迟疑什么。反正你们典寨主已经赏过我耳光了,也不差你这一下了。”师潇羽昂着头,硬声硬气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个记仇的人,谁打了我,我就不让谁做掌门,所以你最好打重一点,否则这秦樵关掌门之位,非你莫属。”
“你!”
这个饱蘸愤怒的字眼再次带着锋芒出现在了师潇羽的眼前,这次,她看到了这一笔一划的锋颖,而他也不再克制不再隐忍。
眼见这一巴掌即将落到她的脸上,门外的楼梯上再次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你最好老实点,要不然你别想再见到祁爷和九爷。”
“哼——”
在那个熟悉的身影跨入门来的前一刻,他恶狠狠地对她小声警告道,而她则倔强而威武地还了他一个响亮而粗俗的鼻音。然后,大门被推开了,这两个都“不喜欢虚情假意的人”的脸上也都转眼堆满了和睦而融洽的笑容。
铁鹞子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臊子面进来,递到师潇羽面前。昆莫依旧只有看的份儿。
不得不说,这铁鹞子于人情世故上确实不太老道,师弟腹空已久,他也想不到多做一碗来。
“典叔叔,您这面做得实在太香了。”师潇羽咂嘴嗒舌地独享着这一碗风味独特的臊子面,心头说不出的满足。
不擅虚情假意的典璧突然被她这么一夸,心头一阵欢喜,但恐这欢喜形于色,就会失了自己素日的威严,故他立刻板起面孔,严肃又不甚严厉地喝道:“赶紧吃你的,七星楼的菜一会儿送来。”
斯时,昆莫还道典璧是在随口敷衍师潇羽的,因为他俩心里都雪亮,师潇羽点那三道菜,分明就是对他们二人有所疑心,想要遣人往七星楼给祁穆飞等人通风报信,这人一旦去了七星楼,那他们今天的筹划可就全部白费了。此中之利害,昆莫明白,典璧也明白。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师兄竟然照做了。
“师弟,我刚上来的时候,听马厩里有马在嘶唤,好像是你的红鬃马。”过得片刻,铁鹞子忽然想起一事。昆莫珍视其马甚于自己,闻言,立时起身道:“那我去瞧瞧。”说完,就匆匆下楼去了。
师潇羽目送昆莫离去,衔杯啖茶,往对方那个茶杯上睨了一眼,骂了一句:老奸巨猾!落下茶杯来,她见铁鹞子的眼神似乎有话要说,难道他也要给自己买个“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