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那魏夫人查验有误,不可能是一勺叔。”师潇羽被猝然打乱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但由于尚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所以她的语气还不十分坚定。
“那把吴字短刀,一勺叔不是说他在路上遗失了吗?怎么会落到凶手手里?”想了一会,她又想到了那个关键的物证。
“大概是案上鬼偷了之后,带在身边,然后不知怎的落到了凶手手里。”祁穆飞想了想道。
“——案——上——鬼——偷了?!”师潇羽一字一顿地念道,那双敏锐而灵活的眼睛仿佛捕捉到了对方某个“无意”之间暴露出来的漏洞。
祁穆飞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直见到师潇羽的眼神,才回想起来。
“哦——是这样的。”随后,在师潇羽眼神的催促下,他赶忙作了交待。
“掌柜的说,当日他带着两个老伙计去静江府采买修仁茶。正在赶路呢,突然自己身边的几个苍头不知怎的都倒地晕了过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从树丛中蹿出一个又矮又糙又黑的男人,腿上有伤,额头有疤,总之一看就不像一个好人。”祁穆飞学着掌柜畏怖的语气说道,但表情总不似田二那样学谁都能学得惟妙惟肖。
看着他忸怩作态的样子,师潇羽暗觉好笑,但看他僵硬的表情已竭尽全力,她还是把笑容忍了回去。
“那不就是案上鬼吗?”师潇羽道。
尽管穆守之的长相确实不像一个好人,尽管已知他一身事二主,但师潇羽还是无法将他判定为一个坏人,毕竟他曾给过她一枚铁钱,毕竟他曾经给她描绘过一个薝卜花开似雪的尘外世界。
祁穆飞接着说道:“掌柜的见状,二话不说撒腿就跑,没想,那人腿脚不便,手却出奇得快,一伸手,一把利刀就横在了他脖子前。这掌柜的哪见过这般架势,还以为是遇上了什么武功高强的劫匪,吓得直跪地求饶,也不管那人说什么,他都一口答应。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早已带刀而去。他也是想了好久,才想起那人吩咐他做的事情。”
“赶紧去救一勺叔啊。”师潇羽焦急地提醒道,犹恐那掌柜的惊吓过度把穆守之交代他的事情给忘了,“这案上鬼真是鲁莽,这么吓唬人家,也不怕人家去报复一勺叔。”想到穆守之不等掌柜的把吴一勺救了就匆匆掣刀而去了,师潇羽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他不敢。”
“为什么?”
“因为案上鬼跟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师潇羽好奇而急切地追问道,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问题已经偏离正题。
祁穆飞也没有回转话题,随着她的目光回答悄声答道:“我知道你的茶引怎么来的。”声音一如穆守之当年那般嘶哑而阴郁。
“怎么来的?”师潇羽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可眼睛里的好奇却不减反增。
祁穆飞微微一笑,环顾四周,然后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师潇羽也不加多想,立即俯身趋近。
听着祁穆飞似远实近的声音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耳畔,师潇羽的脸颊上蓦地一红,仿佛是他那唇齿间轻吐出来的温热气息煨热了她的耳根,暖流又顺着她柔美的腮颊弧度晕红了她整个脸庞。
祁穆飞起初未觉,直看到师潇羽那双灵眸不自然地一齐躲闪到了另一侧,他才觉察到她的神情有些异样。
凝视着她满脸娇红如云霞一般映彻她半边清瘦却并不骨瘦的脸颊,祁穆飞的心跳怦然快了起来。当他的鼻端不经意间闻到她那云鬓与衣领之间所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时,这种心跳变得愈发剧烈。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脸红了,只觉得自己的脸突然很烫很烫,烫得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西窗上,灯烛下,两个交叠的人影聚而复散,宛转低眉,她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她一眼,可两个人的目光终究在你来我往却总是擦肩而过的无缝衔接之中完美错过了。
“他这么大胆!这轻则流放,重则处死啊。”师潇羽垂目丝弦,脸上娇媚的红霞簇着两瓣红唇,让她说起话来有些局促。
祁穆飞吞了一口半凉的水,以期缓解自己脸上灼热的症状,但似乎收效甚微,“所以嘛,他不敢不听案上鬼的话。”他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回答道。
“可是案上鬼怎么知道掌柜的茶引是伪造的?”
“你忘了他曾在吴门的嘉茗坊待过一年多呢。”
“对哦,差点忘了。”师潇羽赧赧一笑,为自己一时记忆失灵感到难为情,“那然后呢?”
“然后——”祁穆飞微微一愣,仿佛已经忘记了他们原本的话题,怔忡片晌,他才想起来,“然后掌柜的就慌里慌张地收拾好案上鬼给他的一包财物,叫醒了那几个苍头,就去找一勺叔了。那包财物之中就有这幅画和这枚铁钱。”
师潇羽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难道,案上鬼胁迫掌柜的那把刀就是那把吴字匕首?”沉思有顷,师潇羽那一双在眼眶里骨碌骨碌打转的眼珠子才最终落定。
“正是!”祁穆飞用力点了一下头,目光里半是惊讶半是赞赏,“他认得那个‘吴’字,上三下七,和那个金勺子的吴字是一模一样的。”
在他说话期间,师潇羽也用着半是惊讶半是赞赏的眼光瞥了祁穆飞一眼,他究竟是什么法子让这么多年都守口如瓶的掌柜的一下子全招了出来?
祁穆飞未有觉察到师潇羽的目光,接着说道:“一勺叔自己所说,当日案上鬼受了伤,他为其包扎换药,就拿出了自己防身所用的匕首。事后,他只当是自己遗忘在哪儿,所以也不曾在意。现今看来呢,定是案上鬼趁一勺叔不注意的时候,顺手牵羊了。至于这把刀最后为何会落入凶手的手里嘛,那得问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