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洁王梅今年六十岁,做完这个月,正好在他们家做满十二个月。
安子归对卫生要求很苛刻,王梅手脚利落,算是在他们家做得时间最久的保洁,为人友善老实,和安子归的关系也不错,逢年过节王梅回老家都会给安子归带点土特产,贺瑫每次回来前安子归也会叮嘱他买点王梅孙子爱吃的驴打滚。
所以当王梅赶过来一脸诧异地反问贺瑫到底是什么雕像的时候,贺瑫着实愣了一下。
“桌子上的那些被扯断头的雕像。”贺瑫重复,并且在茶几上比划,“就放在这里,当时我问你家里是不是重新装修过。”
“这话我有印象。”王梅老实巴交非常诚恳,“您问我家里是不是装修过了,我说动了几个小物件,重新刷了漆。”
贺瑫皱起眉:“房间里的药呢?还有那些空酒瓶?”
王梅下意识看了安子归一眼,一脸茫然絮絮叨叨的:“什么药?”
“安小姐对卫生要求很高,所以我会定期给房间里的地毯消毒,消毒的时候会有酒精味,但是用的都是安小姐买的消毒剂,没有用过酒。”
……
“怎……怎么了?”王梅似乎被贺瑫严肃的样子吓到了,转向安子归,“我……没有拿过您家的东西。”
安子归摇头:“不是说你拿了家里的东西,只是家里的摆设和昨天不太一样了。”
贺瑫看了安子归一眼。
她用的肯定句,一点都没怀疑他之前的话。
“我没动过啊……贺先生来的时候我正在打扫主卧。”王梅怯怯的,紧张兮兮的搓着手,“您说过主卧不要让人随便进去,我看有人进来了,锁了门就急急忙忙出来了……”
王梅咽了口唾沫:“昨天贺先生的脸色很差,我……胆子小……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过来过。”
“您手机里有进出记录的,您可以查。”王梅语速很快,满脸诚恳。
除了那些诡异的东西,她说的其他话都和昨天发生的事情对得上,只是一口咬定没有见过什么雕像,也没有动过家里的东西。
安子归不说话了。
王梅看起来很不安,搓着手踌躇着欲言又止。
“会不会是您看错了?”她佝偻着背,“或者记茬了?毕竟您有阵子没回家了……”
……
王梅的到来对解开那团迷雾没有任何帮助,她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再回来过,安子归手机上密码锁的进出记录也确实一片空白。这位看起来面容十分质朴的中年妇女只是絮絮叨叨的她的手脚很干净不会偷拿雇主的东西,他们做保洁的现在也是有组织的,不能随便冤枉,来来回回的,一直到走都满脸委屈。
“你怎么看?”安子归关上门,转身面向贺瑫。
“报警。”贺瑫毫不犹豫。
这如果真的是王梅拿的并且王梅承认了,可能还不一定是大事,那些东西虽然诡异,但是大多造型逼真价值不菲,仅仅只是见财起意倒简单了。
可王梅没有承认,甚至矢口否认自己见过这些东西。
他不可能看错。
那么撒谎的人只有可能是王梅。
“这事算不算偷窃?”安子归皱起眉。
“我先问问。”贺瑫正站在昨天放报时钟的角落,那东西当时是贴着墙角放的,现在墙壁上有几个不怎么明显的刮痕,贺瑫弯腰对着那些刮痕一一拍照,凭记忆在网上找了和那些东西差不多样子的照片,连同王梅在家里做保洁签的协议和身份证复印件一起全都发给了林从凡。
林从凡几乎立刻就打了电话过来,问清楚原因之后沉吟片刻:“我跟老赵反应一下,你等我这边的反馈再报警。”
“好。”贺瑫应得干脆。
“就应该这样!”林从凡在电话那头亢奋的不行,“有什么不对劲的一定要找警察,千万别自己瞎折腾,万一真出事了不但危险还容易打草惊蛇。”
“我跟你说……”他大概是真的没进案子闲得慌,一张口就又准备要长篇大论。
贺瑫皱着眉直接挂了电话,站直了开始环视四周。
家里还是一团乱,刚才等王梅的时候没心情收拾,现在空下来,他卷起袖子准备先把主卧门口堆着的那些砸门工具归归位。
安子归就站在玄关处看着贺瑫忙东忙西。
厨房里炖着他之前就在熬着的汤——他说今天晚上吃乱炖,先弄了条鱼和肉骨头大火熬成奶白色鱼汤,在往里面丢蔬菜粉丝,他们俩以前冬天很爱吃的菜。
他说今天晚了凑合着吃一点,如果胃口不好,喝点汤也行。
所以现在整个屋子里都是鲜鱼肉骨头汤的香味,还有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响声,以及贺瑫乒乒乓乓搬东西的声音。
“你真的不过来搭把手么?”贺瑫扭头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站在玄关处扶着门把手的样子像是随时想溜。
虽然他知道自己老婆从来不会那么幼稚。
她最讲理。
安子归慢吞吞的走近,接过贺瑫递给她的电线和插座。都不是很重的东西,他只是需要她站在他旁边。
“你先拿着,一会一起放工具箱。”贺瑫苦笑。
他昨天可能是失去理智了,几乎掏空了地下室里所有的工具,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搬上来的。
“贺瑫。”安子归低着头看贺瑫把乱七八糟的线一点点理顺,卷成一团团地放在她手上,剩下的又继续重复这些动作。
“嗯?”贺瑫应了一声。
“谷珊会发现我精神出现问题,是因为我有时候会记忆错乱。”她在抽油烟机轰隆隆的背景音下说得很轻,低着头,所以看不清楚表情。
但是贺瑫听清了,手里的动作缓了下来。
“长期失眠,进食障碍都会让记忆力和情绪出现问题。”安子归继续说,“所以我有时候会突然忘记自己在做什么,或者忘记现在是什么时候。”
就像今天早上那样。
“还会情绪失控,痛哭或者狂笑。”
“照顾这样的病人是很艰难的。”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我们只是夫妻。”
夫妻只是同林鸟,不需要大难临头,只是一阵大风都可以各自飞。
“我们恋爱五年结婚五年,十年时间,三千多天,你觉得我们只是夫妻?”贺瑫拧眉,反问。
“……绕起来了。”安子归伸手拿走贺瑫手里的电线,避而不答。
贺瑫拧着的眉一直没下去过。
“林从凡说一会那个赵刑警会来我们家。”贺瑫的手机响了一声,贺瑫岔开了话题。
她不想聊就不逼她了,不管她装得多镇定多坚强,只要看到她薄成蝉翼的肩胛,他心里就痛得慌。
“把那个箱子递给我。”他又下了新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