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镇子里的浴池自然是比不上殷盛乐在皇都时常用的那种。
就几个简简单单倒满了热水的大池子,每个池子里都泡着十来个人,不算挤,但也没多宽敞。
还有在池边过道上,甩着搓澡巾打闹,仿佛一夕之间变回了六岁小屁孩的男人们横冲直撞,嘴里发出怪异的嚎叫声,不像是来洗澡,反而更像一群野猴子下山开会来了。
“啧,辣眼睛。”殷盛乐把沈徽拉在自己身侧,一只手从他的后背虚虚地环过去,防止打闹的男人们会把身板瘦弱的沈徽给撞到了。
“沈小兄弟!你也来洗澡啊!”一个左侧脸上有道旧伤疤的男人在殷盛乐他们路过池边的时候,忽然从水里冒了出来,抬手打招呼。
这男人就是和殷盛乐一起过来的几个校尉中的一个,姓白,叫白骁飞,他来之前也是胡子拉碴灰头土脸的模样,现在已经刮了胡子,头发也洗干净了盘成个团子顶在脑袋上边,白骁飞冲殷盛乐挤眉弄眼:“怎样,有没有跟着李将军好生见识过一番这镇子里姑娘们的风情了?”
这些当兵的多半都是光棍,只与这镇上做皮肉生意的人来往,除了教坊司的官奴之外,若互相看对了眼,便谁也不计较谁的过去如何,一起回家成亲,安定下来。
但这样的终究只是极少数,更多的,也不过是一人出钱买欢,一人拿身子赚个活命钱罢了。
“我有心上人的,不会去那种地方。”殷盛乐一边摇头,一边向心上人表着忠心。
白骁飞吹了个口哨:“年轻人,放纵一两次也没什么的,等你成了婚就知道了,唉。”
“白校尉娶亲了?”
“这倒没有。”他摆摆手,眼神一错,看见了站在殷盛乐另一侧的沈徽,“诶?”
他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这位难道是”
白骁飞脸上那道原本十分狰狞的伤疤配合着他眯起了双眼,用指头搓捻下巴的模样就变得更加难看了:“沈小兄弟,你不会也像李将军一样,跟个男人乱来吧?”
“闭上你的狗嘴,瞎说什么呢,这是我哥!!”殷盛乐抬脚把白骁飞踹回了池子里,这个时代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欢好并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情,从这镇子里开得光明正大的南风馆就能看出来了,然而寻欢作乐归寻欢作乐,倘若两个男子真的相爱相恋,落在某些人眼里,就是乱来,就是不道德。
殷盛乐从来都不愿意否认自己对沈徽的爱恋,但他更不愿意因为这段感情,让沈徽被人看低了。
所以他愿意隐瞒,愿意退让,直到自己大权在握的那一天。
白骁飞呛了几口水,狼狈地爬起来,脸上多出半截很明显的脚印,他龇牙咧嘴疼得直吸凉气:“是是是,是我错了,是我眼瞎!沈大人,真真对不住,我这脑子,唉,叫水泡得不清醒了。”
沈徽拉住殷盛乐的手腕,轻轻拍了两下,抚平暴跳的筋络,就像从前无数次一样,温声细语地安抚他道:“你悠着些罢,这镇子的情形如此,我又不及旁人生得高壮,你还非得这么护着我,也难怪他错想了。”
劝完了殷盛乐,沈徽又对着白骁飞露出个很标准客气的笑容来:“白校尉莫怪,在下的弟弟正是年轻易冲动的时候,少年人嘛,做事说话都不太爱过脑子的,还请您不要与他计较。”
“哈哈哈不怪不怪,是我说错了话,沈大人不恼我就好。”白骁飞揉着被踹了一脚的脸,听着沈徽看似柔和,实则夹枪带棒暗指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说话不过脑子地来撩拨一个后辈的嘲讽,干笑两声,默默地潜到水池子里去了。
沈徽这才捏捏殷盛乐的手腕:“走吧,咱们找个清净些的地方。”
“哼。”殷盛乐抬起下巴,“我刚刚望了一下,里头人少,咱们俩就去那里,只有我俩!”
“好。”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了,白骁飞才又浮上来。
旁边几个军汉围拢过来:“白校尉,可见识到了?那沈七年纪虽小,脾气可是暴烈得很呐。”
不等白骁飞点头,旁边又有一人立马跟着说道:“可不是,他们这种官宦人家的公子,自小就请了武师傅教着的,论手脚上的功夫,比咱们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强上不少。”
“他才来西北军多久啊,就当上校尉了,真的是了不得。”
“诶你可别说,前些日子,就草原人进攻最猛烈的那一次,我刚好就在离沈七不远的地方,亲眼看见这么——”他把双手虚握着,像是抓着刀柄的模样,然后高高地抬起来,“嘿!”地一声,猛地砸在水面上,“就像这么一下子,那草原人的身子就和脑袋分家了。”
军汉比划完了,把手一摊:“你们别瞧他人年纪小,这下手可狠着呢。”
“就是,咱们在他这个年纪,可不都还只跟在百夫长后头瞎跑呢么?”又有个人拿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比划着,“我记得我第一次shā • rén的时候,又是脑袋晕,又是肚子里边翻滚的,足足病了大半个月才慢慢回过气儿来。”
这人从水池里头直起身子,冲着殷盛乐两人离开的方向呶呶嘴:“这位呢?从他来了,到现在,哪一次跟草原人拼杀的时候他不在?”
“我瞧他不但半点都不害怕,反而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仔细想想,可真叫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