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殷盛乐到底没能劝动沈徽留在宫里,而沈徽的理由也很正当——他这个当人太傅的,总不好才刚刚露面了一天半刻,就又被某人折腾得不得不缺席。
任是这个“某人”的脸皮子再厚,到底也不好意思跟两个小娃娃抢人。
“唉,果然一旦有了孩子,你的重心就不在我身上了。”殷盛乐装模作样地抱怨着,手指头很不安分,非要在沈徽的指缝里蹭着,舍不得放开。
“陛下赐我太子太傅之职,不就是为了教导太子殿下么?”
“你想哪儿去了?”殷盛乐笑道,“福宝他既然已经过继到我膝下,那就算是我的孩子了,当然也是你的,你又不肯住在宫里,长时间与孩子分居两地,可不利于你们培养父子之情呀。”
他挑着眉梢,俊美的脸庞上写满春风得意的字样,眼神柔和似有无边荡漾的情谊:“难不成阿徽如此聪敏,心思灵透,竟也看不出为夫的好意?”
沈徽耳朵上的羞红“刷”地一下就蔓延到了双颊上:“陛下说笑了。”
“这话说得,难不成阿徽又要将那几夜的恩爱都抛之脑后,不肯承认了?”殷盛乐往后一仰,吊儿郎当地翘起了腿,“这可真叫小七伤心,都被人那样那样了,结果某人还不不肯认账。”
沈徽的眉心突突突一阵乱跳,他深呼吸,可嗓音还是有些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陛下,如若您没有什么吩咐,臣便先行告退了,太子殿下与世子还在东宫等臣回去。”
“那俩小娃娃正叫宫人陪着玩呢,小不丁点儿的,你回去了也只不过带着他们一起玩而已,还不如在这儿陪陪我呢,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隔上半刻钟就要想你一次,再这么下去,就要成相思病了,阿徽阿徽,可怜可怜小七罢。”
他叨叨叨地,嘴上将自己说得无比可怜,手上的动作却半寸余地都不留,将沈徽的手死死扣在自己的掌心里,不肯叫他轻易离去。
沈徽瞟了一眼他桌上还没批完的奏章,用力挣扎了几下也没能叫殷盛乐松动:“陛下,这堆公务您就不处理了吗?”
殷盛乐猛地将他拉进怀里:“当然要处理了,不过那些要紧的事情,我早就弄完了,剩下的这些,不过都是废话连篇的请安折子罢了。”
他握住沈徽的右手,往他手心塞了只毛笔:“阿徽还记得小时候,我刚刚开始学写字那阵子,手总也捏不住笔,写出来的字也跟狗爬似的,你还夸我说我写的字很有童趣,可刘老羊,咳,刘夫子却将我批了一顿,那天之后,你就常常像这样——”
殷盛乐握着沈徽的手,在摊开的奏章上头流畅地落下“朕甚安”三个字。
“安”字最末的那一笔微微翘起,显得有些俏皮。
沈徽却只感觉自己的手背被殷盛乐的掌心紧紧贴合,他掌心的温度很高,常年握刀拉弓的手内侧有些粗糙,一下一下地蹭在自己掌背上,明明是做着正经事,却处处都透着无言的挑逗。
他没力气挣脱殷盛乐的控制,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挣扎弄乱了桌面上的奏章,更不愿意将手中的墨迹凌乱地洒在奏折上。
一切会叫人见了狼藉的奏折而引发不好联想的举动沈徽都不愿意去尝试,他太在殷盛乐的“清名”,虽然后者巴不得将两个人的名字牢牢捆绑在一起,最好充斥着暧昧的色彩,每个人在提起殷小七和沈徽的时候,都知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才是殷盛乐最想要的结果。
“你说的那些个清名污名的,我从来都不在乎。”殷盛乐悄悄咬着沈徽的耳朵。
沈徽往后躲了躲,握住毛笔的手腕依旧沉稳:“这话你说过许多遍,但我也说了很多次,我很在乎。”
“阿徽,我发现你一生气,或者一害羞,就不会老在意那些个君君臣臣的了,你说,我日后要不要加倍招你?”
“你!”沈徽忍不住转头瞪了殷盛乐一眼。
殷盛乐乐起来:“就是这样!”
他眉眼弯弯:“咱们是爱人不是吗?”
“你当然有权利在我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我知道你不愿意叫别人晓得咱们的关系,虽然我是不在意这个的,但只要你在意这个,那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打破它,可那些礼节到底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我们是爱人,理所应当就该是最最亲密的,你要是发火了,气急了,那你就算是打我咬我都好啊。”殷盛乐话说得很是软和,对沈徽循循诱导,意图令其放下这个时代里根深蒂固的君臣之别。
沈徽很是为难。
他心里充斥着无数的声音。
有的声音过分贪婪,催催他接受殷盛乐的爱意,彻底放弃那些禁锢他本真的枷锁;而有的声音又十分恐惧,不断地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莫要越过那条危险的边界;而那些最微弱,却又散布在他心中每一个角落里的音节正起起伏伏地在他耳边回环。
他的殿下理应得到一切最好的。
而这些他所认为的最好里,并不包括与自己违背世俗礼教的恋情。
可与此同时,殷盛乐这一次又一次的真挚表白将沈徽心底的恐惧慢慢消磨,而又助长了他对爱的贪求,然而与这份贪婪一齐成长起来的,还有那些曾经十分微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