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嗤笑一声,厌恶地撇开脸,但转念一想,又不放心地看回去,直到看着方才跟扎朵搭讪的那男子老实走远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然而她目光一顿,注意力很快被另一身影吸引,突如其来有些六神不安。
颤巍巍摸索起竹杖,躬身慢吞吞跟上去。
烈日当空,蝉鸣不断,裴文虎被晒了个干巴,扯了扯领口将自己绷成一条循着阴凉处往前走,忽而看到挑着“凉茶”两个大字的铺子,眼前一亮,饿虎扑食扑过去,眼泪汪汪,“老板!我要一壶凉茶!”
茶铺老板被他吓了一跳,愣愣道,“哦好好好。”
他身后十三四岁的女孩手脚麻利地递上一壶茶,好奇地从父亲肩膀旁探出半个脑袋打量来人。
裴文虎面上呲牙咧嘴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抹把脸飞快站直身子,一本正经看天,“今天日头可真大。”
女孩噗呲一乐,被父亲无奈笑着往后轻轻推了一把。
两大碗清凉凉茶下肚,裴文虎面皮上的炽热才堪堪下来一点,长长吁了口气。
可真热死个人,他心里揣着尹吾和娜宁的委托,一想到人家兄长现在不知道横尸于异乡何处,后脑勺就阴风阵阵,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用过饭便一路往“天下汇通”客栈去了。
结果没找到人,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活像没住过人,问客栈老板老板也说不清楚人什么时候走的,小破客栈来往人倒是多得很,老板无奈一摊手,说那些异邦人男的女的长得都一个样,实在是想不起来他说的是哪一个商队。
裴文虎听得连连皱眉,好家伙,做完买卖就高高兴兴回家?大哥都不找了?
他猜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琢磨的,一个大活人丢了,心这么大?
一茶壶也就三大碗多些茶的样子,裴文虎又倒了一碗,晃晃茶壶还剩个底,准备这回慢慢喝好好缓上一缓,歇歇腿。
没想到女孩察觉到他的动作,以为他是不够喝,和父亲小声商量了几句,红着脸给他换了壶新茶。
“诶……”裴文虎差点咬到舌头,讪笑,“谢谢,谢谢你,哈哈哈这下够喝了……”
女孩被他的反应逗笑,小声道,“你慢些喝,天热,发痧就不好了。”
裴文虎僵硬点头。
这一路上确实没几个人影,真发痧了倒在路上可不是玩笑,说不定等侯爷派人找到他时只看见孤零零一小条人干,刚苦中作乐地喝两口茶,裴文虎忽然愁云满面地想到侯爷可能压根不会发现他丢了……
想到这,裴文虎面露古怪,仔细打量这一条路。
方才他晒得头晕眼花,没看清哪条是他去时的路,逮着凉荫就钻,没发现走了条陌生的路。
不过京都外围也就那么一丁点地界,只要不走出城门,往哪七拐八拐都能拐回熟悉的道上,他也就没放在心上,闷着头只管往前走。…
这个茶棚没见过,裴文虎目光在茶棚的招牌上定了定,稀奇这么……简陋的一家茶摊居然有那么好味道的凉茶喝,入口微苦余味甘甜,清爽醒脑。
喝完两壶凉茶,裴文虎捧着一肚子水艰难起身,向二人道谢后留下茶钱离去。
越走越离谱,经过最后一处废弃的塌了半边的矮墙后,裴文虎犹犹豫豫地眯眼瞅了瞅前面的密林,再扭头看看仍然是不见人影的来路,眼底一片茫然。
转了三四圈视线中仍只有孤零零的矮墙时,裴文虎盯着它认真看了片刻,终于悲哀地发现自己迷,迷路了?
裴文虎站在矮墙上踮脚远望,迷茫后是发自内心的愤怒,不带这么欺负他不是本地人的!
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这算是外差吧,是吧?就当是了,要是被同僚知道他在京都出个外差给自己整迷路了……裴文虎靠在墙边无语望天,心如死灰,只觉前途一片灰暗。
眼前仿佛浮现出顾长云万分嫌弃加嘲讽的俊脸……夏天在外面露宿一晚应该死不了人吧?
呆坐片刻,少年重振旗鼓,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然后彻底迷失在密林深处。
裴文虎欲哭无泪,什么破玩意,活了快二十年,原来自己是个路痴?!
这下连矮墙都没了,他垂头丧气靠在一棵歪脖树上,咬咬牙,气沉丹田,深呼吸。
“救命!!有人吗!!救命啊!!!”
惊起十来只野鸟。
裴文虎听着扑扑腾腾的翅膀声,默默捂脸,泄气地挑选了一根弧度完美的枝杈坐下。
明平侯府,后院厨房搭了凉棚,凉棚下站了一大堆人,一个个踮脚伸脖子光明正大往厨房里面看,脸上洋溢着过年般的喜悦和惊奇。
来喜抱着冰盆刚走进门,哭笑不得,“你们一个个看稀奇呢?快散开些,本来就没风,现在人挤人更闷得慌。”
来福跟在他身后,一见院子里的人也笑,“行了行了,再看也没咱们的份儿,都忙去啊,站这怪热的。”
一群人不好意思笑笑,往厨房里不死心再看上几眼才纷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