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凤靠坐在主子房门口屋梁下廊柱上,守到午时也不见宗主回来,请示过另一位主子后,去备午膳。
待她端着午膳穿过月牙拱门时,恰逢宗主从另一个拱门进入小院。
“宗主回来啦。”
翠凤双手托木盘,朝云迟迈了两步,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小人瞧宗主午时未归,请示过萧仙长,已备好午膳。”
“嗯。”云迟扫了眼托盘,又揭开粥盅用汤匙轻轻搅动两圈,勉强满意,“给我吧。”
云迟清晨前脚离开,萧关逢后脚便翻身下榻,端坐高长案后看了一上午书。
听到院中传来对话声,不慌不忙将小炉子、茶壶,连同半杯茶水一股脑归入储物袋。
未免露馅,他没有喝屋内原本准备的茶水。
云迟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又轻手轻脚合上,把食物搁在八仙桌上,转身去瞧他。
脸上冷白已完全褪去,唇色恢复如常泛着浅浅光泽,呼吸绵长平缓,应当是无碍了。
见他安然无恙,唇角也不自觉咧开一个微小的幅度。
左右下午无特殊安排,也不着急唤醒他,云迟颇有兴致的弯下腰,双手背在身后,细细端摩起这遗世睡颜。
瞧着瞧着,压抑了许多日的邪恶欲念,趁人不备偷偷冒了出来。
自那日因子嗣之事不欢而散后,两人中间彷如隔了道无形屏障,屏障扩展,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
她仍旧每日练完刀后给他准备早膳,然后趁他未醒时躲进空间修炼,直到第二天一早出来练刀,连隔几日一次的药浴也挪到空间里,除非有特殊情况出现。
不知不觉,已过去十几日。
昨日也是因为要与蓝尘他们一道,同陈大符师“友好沟通”,才在外界逗留到傍晚,打算回房间后再进入空间,没曾想却在敛菲亭遇见他。
此时此刻,在周遭静谧到只能听见屋外燕雀啁啾的情境下,她想与他白日宣淫,百无禁忌的拥抱、亲吻。
面孔上方垂下的那道目光太过耀眼,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热烈。
虚假的镇定,脆弱得堪比泡沫化的面具,轻轻一戳便砰一声碎裂。
熟悉的温热触感袭来,恍若隔世般邈远。
几乎在她俯身贴近瞬间,“睡梦”中人睫毛便开始止不住颤动,呼吸更是杂乱无章。
在这场情爱较量里,他承认自己是个庸才,握起的屠刀,没有斩向敌人,反而自剜心脏,心甘情愿将一颗真心捧到敌人面前。
除了伪装和等待,他不知该怎样主动去靠近她。
他很想在皮囊之外,让她看见自己的好,可回过头来发现,除了这副皮囊尚算完整,再寻不出一件完好、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原以为,三千年积攒的仇恨,已足够毁天灭地。
却在遇见她之后,方知,还能更恨。
下唇蓦然传来一阵刺痛,顷刻间,满腔恨意如海潮消退,萧关逢幽幽睁开了眼,眸中无波无澜宛如一潭死水。
云迟对此司空见惯,莞尔揶揄,“不装了?”
只一句话,死水眸子旋即碧波荡漾,好似有鱼儿游在其中,生动鲜活起来。
萧关逢双手探出被窝圈住她,抬头欲吻她,唇瓣印在突然伸出的掌心上。
“不着急,”云迟俏皮的眨了下左眼,“先吃饭。”
萧关逢不装了,乖乖穿戴整齐坐在八仙桌上用膳。
他用膳时从来不讲话,云迟百无聊赖下,盘坐在地上捯饬她贫瘠到惨绝人寰的储物袋。
堂堂北野第一氏族少主,昔日第二大修仙宗门宗主,储物袋里穷到只有一把弯刀、一颗火凤凰内丹、一个干花蒲团、三大箩筐素心腊梅花瓣,几本书卷,三身衣裳,以及从叶霜红那里搜刮来的一只储物袋。
原本还有一包灵石,也在十几日前用来贿赂了连空雨。
看了看左手的银戒和脖子挂着的空间石,索性全摘下来,与其他东西摆成一排。
耳边传来几声响亮的呼气声,萧关用眼角余光瞥去,见她双臂抱在胸前,气鼓鼓盯着面前摆放整齐的几样固定资产,一抹笑容荡开在汤匙边。
用完膳,翠凤进来收拾残局,瞧见自家宗主像个稚童坐在地上撒气,看起来可怜又好笑。
处于仆人对主子的义务,她本想礼貌性问候几句,无意瞥见萧仙长偷偷笑了一下。
不知怎的,老脸一红,快速在心里呸呸两声,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麻溜的收好餐盘、擦完桌子,一溜烟儿逃离了案发现场。
等到翠凤再次进屋倒掉旧茶,又续上新茶,云迟重新套上银戒、挂好空间石,手臂拂过,剩余物品悉数飞入储物袋。
收好东西,望着不远处气定神闲品茗的某人,想到他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袋,越想越不甘心。
“啪!”
萧关逢放下茶盏,瞅了眼桌上的储物袋,不明所以。
“你觉得正常吗?合理吗?”云迟指着自己干瘪的储物袋,振振有词,“大家都是少主,睡一个被窝,凭什么你那么富而我这么穷!”
连个翠凤一个凡仆都比她有钱,她觉得是时候整肃家规,夺回财政大权了。
“现在、立刻、马上,把我伏狼族资产还回来,或者给这个储物袋装满灵石。”
萧关逢瞧她瞪圆了双眼,身形由于太过激动微微晃动,指着储物袋的手指更是抖得厉害,鬓角碎发随着一口气轻轻飞起,一副气得不轻模样,很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狐狸。
还是一只外强中干、狐假虎威、故作镇定的小狐狸,怂凶怂凶的,可爱得紧。
“十万兽丹做了聘礼,你哪儿还有资产?”
萧关逢不轻不重回了句,兀自倒茶饮茶。
“你!”就像过去无数次,云迟又被他一句话噎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敲诈我伏狼族半数资产,还强词夺理,萧关逢,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啊?”
“……”
“他日等本少主回到北野,定要把你飞鹰族人全捉来——当奴隶!”
这些话,她已说过无数遍,萧关逢早免疫了。
任凭她在一旁吹胡子瞪眼、张牙舞爪威胁,他都无动于衷,半分没影响到饮茶兴致。
甚至还给她也倒了杯茶。
等到她发泄够了,才搁下茶盏,提醒道,“不是有问题要问吗?”
眼见又一次逼宫失败,云迟也不觉得尴尬,十分自觉的坐在桌前。
失败次数多了,她也免疫了!
数落得太久,口干舌燥的,云迟喝了口茶润嗓,等到心情彻底平复,才切入正题。
“寒毒怎么回事?可知道是什么毒?”
“是诅咒。”
竟不是毒!云迟微微吃惊,说出了进一步猜想,“与你不能修炼有关?”
萧关逢颔首认同,料想以她的聪慧,应该已猜到更深层次的关键之处,果然又听她继续提问,层层剥丝抽茧,逼近真相。
“你们萧家人可是都受到了诅咒?”
见他未否认,云迟意有所指看向他左胸,“所以那不是胎记,是咒印。”
她用的是肯定句。
“是谁?你最大的仇人是谁?”
她记得很清楚,北野的羊皮卷上从未记录过与他身上相似的咒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