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墨兹利波公墓。
里蒙先生摘下帽子，棕色的眸子望着那块墓碑。
他刚赶回来，看上去十分狼狈。呢料大衣像捏皱的纸,没有定型的头发寒风吹得凌乱,脸色发青,下巴长出许多胡茬。
蕾娜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那天晚上，肖恩神父说想把墙刷一下。”
闻言,里蒙先生露出无奈的笑容,“你肯定发现他房子的墙上有污渍对不对？他当时和儿子一起刷墙,然后他们吵了一架，污水撒到了墙上。肖恩气极了，但等他驱魔回家……”
蕾娜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里蒙先生：“他把那块地方挡了起来，可每天出门总会看一眼。我想，这次驱魔后,他大概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蕾娜：“是的。”
“但是，”
里蒙先生戴上帽子，道：“如果我没有离开鲁什，这件事情的结果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一点？”
“我想不会……”
他叹了口气,低头自嘲，“我没有什么战斗的方法,或许就像那个背叛者说的，我选择的途径错了。所以,我只能到这个层次。”
蕾娜认真道：“我并不这么觉得，先生。”
的确，这位先生不擅长攻击性的魔法，但他在神秘学的语言和文字方面却很厉害。比起一些强大诡异的魔法师,他更像一位与世无争的学者。
可以说，他渴望的不是力量，而是那些神秘的知识。
“蕾娜，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里蒙先生吸了口气，虽然样子不太体面，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去吧，去看看我这次的收获。”
“好的。”
蕾娜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好机会。
乘坐马车到图书馆。
两个人走进大厅，在看见角落的棋盘后眼神黯淡了下。
里蒙先生坐下，道：“你应该已经尝试过了「尤斯里德超忆症状」。这是一种非常实用的魔法，可以帮助你思考，回忆一些忽略的细节。嗯，效果类似智慧宝书，或者是思考之脑。”
“思考之脑？”
蕾娜听依冯妮提到过智慧宝书。这种书通常是魔法师的笔记，通过和妖精建立契约产生活性，可以解答持有者三个疑问，其余时间会提醒持有者，或者吸收持有者写下的内容。
至于思考之脑，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没错，这又是另一个阶段的知识了。”
里蒙先生煮了些咖啡，脸上终于多了点红润。
他慢慢解释道：“制作智慧宝书的成功率很低，即便制作成功，智慧宝书也会因为魔法师太过愚蠢或者笔迹太丑而选择离去。但是，思考之脑不同——”
蕾娜猜测：“它来自魔法师本身？”
“是的。”
学生的问题让男士暂时忘了悲伤，认真道：
“这是大部分魔法师都不知道的。在吕西德那件事之前，我、依冯妮、肖恩还有其他成员也不知道。没办法……我们留存下来的知识太少了。简单来说，魔法师在到了某个层次以后会分离出一个思考的灵魂体。你大概会想，当一个个体被赋予灵魂和思考的时候会不会杀死另一个自己，但是不会，因为它就是他，这相当于同时拥有了两个大脑。正常情况下，一般人是不会自残的。”
有点像□□，或者说一个手机里有两张储存卡，手机相当于本体和能源，而储存卡则是两个大脑……
蕾娜试图用更直白的方式理解，但又不是很贴切。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而是思考这个第二大脑能不能掩护本体。
“我一直在思考，到底是怎样的层次才能拥有思考之脑。”里蒙先生为她倒了杯咖啡，在说这句话时眼中没有希望。
他虽然才四十多岁，但思维正呈下滑趋势，再加上找不到提升的方法，能占优势的就只有经验和知识了。
这也是他专注探索神秘学文字的原因之一。
“对了，里蒙先生。”
蕾娜沉默了半分钟，问：“您了解德罗希家族吗？”
“德罗希家族？”
里蒙先生的声音提高许多，严肃道：“你遇见德罗希家族的人了吗？”
蕾娜早就想好了理由，“我有一位同学对奥伦的历史非常感兴趣，她在聊天中提到了这个家族，之后，我又查看了和德罗希家族相关的《地下秘密》，觉得这个家族的行为很可能和一些魔法仪式有关。”
说完，她又想起书里的描述，心情有些复杂。
“不是可能，是绝对。”
里蒙先生神色放松了许多，道：“德罗希家族制造过许多惨剧，他们是驱魔人和魔法师的敌人。他们有的吃人喝血，有的把酷刑当成艺术，还有的乱.伦或是兽.奸，残忍但又擅长伪装，从正常历史来看，这是一帮残暴的变态，他们的行为让人难以理解。但是，如果你了解这个家族的起源，站在神秘学角度分析，其实可以得到解释。”
“德罗希是叶曼斯塔王朝初期兴起的家族，这个家族先祖原本只是一个穷困潦倒，资质平庸的魔法师。直到有一天，他信仰堕落的母亲，通过这位邪神的血液获得了生育力量。”
“邪神的血？”
蕾娜愣住，仿佛受到了什么启发。
她记得红皮书中提到过，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邪神的血。但屑女皇既是魔法师也是驱魔人，有没有可能她也接受过邪神的血？
这样一来许多事情就能得到解释了。
神不会在意人类，除非这个人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威胁。
里蒙先生以为她感到震惊，继续说：“是的，所以他们很疯癫，会不受控制地想和其他生物繁衍。堕落的母亲是淫.乱的化身，祂对人类没有太大的恶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繁衍，让世界充满祂的子嗣。”
“但是，堕落的母亲和许多邪神一样需要血肉祭祀。有一部分德罗希家族的成员为了血统保持纯正近亲结婚，结果就是，这些后代不仅比他们的父母更疯而且还短命。当然，这是少数。经过几代繁衍和试验，德罗希家族终于控制住那股力量。尽管那些后代依旧疯狂，但他们更懂得伪装，而且还有一双特殊的眼睛——”
“这来源于他们的母亲，一位能看见死亡的魔法师。她和她的丈夫同时怀上了德罗希家族的孩子，是的，丈夫。”
说到这里，里蒙先生强调了下，难以置信道：“她的丈夫因为无法忍受这种侮辱选择了自杀，但女魔法师生下了孩子，临死前狠狠诅咒了这个家族，诅咒他们可以看见死亡但无法阻止。”
“最后，德罗希家族确实体会到了那种感觉。但他们并没有灭亡，有一部分在神圣清理行动中逃了出来。”
里蒙先生的表情更加认真：“如果你遇见他们，最好也是逃跑。”
听完，蕾娜沉默了一会。
她反问：“难道这个家族没有正常人吗？哪怕一个。”
里蒙先生端着咖啡，思考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但我不会相信他们。”
蕾娜喝了口咖啡，脑中闪过珍妮弗和小凯登的脸，实在没办法把邻居和臭名昭著的德罗希家族联系在一起。虽然珍妮弗喜欢蹭饭，性格还有点八卦、小气，做饭比较糟糕，但除了这些，她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性。
“我都忘了重要的事。”
里蒙先生放下杯子，打开放在一边的箱子，然后从里面取出几个饼干盒和珠宝盒。
“里蒙先生，这是您的新收获吗？”
蕾娜收回思绪，差点以为眼前这位男士是代购。
“没错，我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东西装它们。”
说着，里蒙先生打开盒子。
蕾娜微微探头，饼干盒里装的既不是资料也不是古董，而是石头。
一共二十四颗，上面刻着奇怪的图案和符号，有六颗磨损比较严重，只留下符号的一个角。
里蒙先生道：“我在一位男士家里发现了这些小东西。”
“它们是用来占卜的吗？”
蕾娜小心翼翼拿起一颗，眼神从好奇变得困惑。
里蒙先生：“这应该是一种字母，你能感觉到它的能量吗？”
蕾娜说：“我觉得我们需要请阿莉丝小姐。”
“有道理。”
里蒙先生把珠宝盒递给她，道：“我本来想帮你寻找手杖的材料，但是考虑到日常使用，这个显然更适合你。作为邀请人和老师，我还没有送你加入社团的礼物。”
“但我也没有送过您什么。”
蕾娜没有接过盒子。
里蒙先生笑了下，道：“那么，你可以邀请我吃顿饭吗？”
蕾娜：“当然。”
“吃什么？你们要去哪里？”
一个中年男人走进大厅。
“凯尔？”
里蒙眼底划过一丝诧异，难得看见老朋友来这里。
“别看我，我原本不想来的。”
凯尔先生摘下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下午好，里蒙。”
阿莉丝跟着走进来，一眼就看见饼干盒里的奇怪字母，“你又发现了什么？”
里蒙道：“我怀疑这是一种字母，但我和几位朋友没有找到相关的记载。”
阿莉丝拿起一颗石子，过了几秒突然松开，仿佛手被烫了一下。
三个人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很烫很攻击性的力量。”
阿莉丝摸了摸手掌，道：“这个石头很奇怪。”
蕾娜拿起那块被扔开的石头。
然而，灵感极低的她握了半天也没有反应。
“再试试这个。”
里蒙先生又拿了颗字迹损坏的石子。
“没有力量。”
阿莉丝摇了摇头。
凯尔先生不擅长占卜，看了半天才说：“那你能感应出什么吗？比如…它曾经的持有者？”
阿莉丝把一堆石头捧起来，手臂呗冻得起了层鸡皮疙瘩，但还是什么都没有感应到。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研究。”
里蒙先生把石头放进饼干盒，接下来聊了一些其他发现。
临走前，蕾娜把那些还算清晰的字母抄了下来，打算回去问问珍妮弗和她那位恶魔朋友。
里蒙先生把饼干盒放在书架上，四个人带着表情痴呆的康拉德老先生去外面吃晚餐。
大厅寂静。
啪。
放在书架上的饼干盒忽然掉到地上，二十四颗石子滚了出来。
……
晚餐结束，天已经暗了。
蕾娜摸了摸有点撑的肚子，向几位社团成员告别后独自乘车回家。
这个时间段广场还有不少人，她步伐很慢，双手插进口袋里。虽然一顿饭后她身上已经没剩下多少钱，但一想到里蒙先生送的宝石，还是怕遇见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