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底比斯发生了一件大事,引起了全城人的围观。
阿蒙神的祭司艾丽希主持了一场“实验”。
她找来了昔日法老的御用领航者,现在底比斯的“公共领航员”格里高,命他驶出当初艾丽希抵达底比斯时,所乘坐的那一座王船。
当时的艾丽希还是下埃及的“第一王妃”,被在底比斯弄权的几位神官所排斥,不得已让这王船升空,直接“飞”进底比斯城的水域。
这件事令底比斯人津津乐道,即便过去了大半年,人们还都清楚记得,甚至能够精准复述出那座王船的大小,桨手的多少,并且津津乐道于艾丽希着陆上岸时的着装,她那顶巨大白色羽冠上的纹饰……
听说艾丽希要用那座王船做“实验”,更是全城的人全都聚到码头前观看。
艾丽希却没有亲自登上那座王船,她只是捧着一枚颜色与式样古朴的圆形物品,在这座王船跟前站了一会儿,念念有词。大祭司森穆特当时抱着小公主欧奈,默默站在艾丽希身后,默默等候。
随后艾丽希向格里高郑重交代了几句,后者便带着几十名水手,登上这座王船。
水手们划动木桨,将这座王船缓缓划出码头,划向泛滥结束、水流已日趋平缓的大河河心。在那里,格里高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伸出手,做了一个动作。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座体型巨大的王船,就像是艾丽希来时那天一样,忽然船身向船首的方向倾斜抬高,直直地飞入空中。
水手们手中的木桨在空中划动,似乎就为这座飞行着的王船提供了前进的动力。
在格里高的指挥之下,王船在大河之上的空中转了一圈,渐渐又划向卡纳克神庙之上的空中。
这一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底比斯人原本以为这只是一艘,能够短暂离开水面的巨船。
但现在,它不仅仅在水面上空前进,也同样能在陆地上空前行。
王船巨大的阴影掠过在底比斯岸上旁观的人群。人们多半感到恐惧,纷纷让开。
但也有些大胆的孩子们欢呼着追逐王船的影子,王船飞到哪里,他们就奔到哪里。
从王船木桨和船底滴下的水滴,砸在孩子们的脑袋上,刚开始时还会引起一阵惊恐,随即孩子们都以能接到王船船底滴下的水为乐,并且追逐着,辨认着,试图认出那些附生于王船底部的藻类和贝类名字……
终于,这座巨大的王船在底比斯城市上空绕过一圈,慢慢地落回码头前的水域。
当一船的水手和他们的领航者从船上下来的时候,艾丽希亲自在船边迎接,感谢他们敢于进行这次尝试,完成这项壮举。
下船时格里高的腰板挺得笔直,但事实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小腿肚子一直在发抖,而且他额头上的那些汗水,也并不都是底比斯上空的艳阳晒出来的。
另一群万分激动的人则是工匠们。
他们满眼惊骇地目睹这座王船驶向空中,但马上又得意起来——这是“陶工飞轮”为这个世界带来的礼物。没有他们,“陶工飞轮”就不会开启。
但是光得意是没有用的,卡拉姆等人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听艾丽希的吩咐,能够造出更多被艾丽希称之为“飞空艇”的,能够在空中飞行的大小船只。
完成这次“实验”之后,以菲林为首的底比斯“十三人议事团”赶来,热情地向艾丽希表示祝贺。他们之中已有人敏锐地认识到这种神奇的“交通工具”能够给底比斯这座城市带来什么,能够给整个上埃及带来什么,在即将到来的上下埃及内战之中,又能发挥怎样的作用。
因此不少议事团成员在滔滔不绝的恭贺中也不忘了旁敲侧击,试图从艾丽希口中了解这位阿蒙神祭司大人是否有建造更多这种“飞空艇”的计划。
而艾丽希则很直白地表示: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她需要休息。
是的,艾丽希在刚才的这场“实验”中,虽然有森穆特的助阵,有欧奈的“加倍”,但也消耗了不少的灵性,此刻脸色苍白,而且不想开口说话。
菲林顿时知道他这时赶来着实有些不礼貌,赶紧退在一边,任由森穆特抱着欧奈,护着艾丽希,回到卡纳克神庙中。
“这些灵性消耗似乎不至于让您这么虚弱?”
森穆特温和的嗓音在艾丽希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
艾丽希顿时笑了起来:“我只是不想刚刚忙完一件事,就被这么多人围上来打扰罢了。”
“但您完成的这一件,确实是蔚为可观的大事,让人忍不住想来打扰您。”
森穆特笑着补充。
艾丽希“嗯”了一声,然后就撑着头继续思考。
“但您却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开心。”森穆特在旁开口轻声发问。
“确实……”
“我可以知道您所忧虑的是什么吗?”
森穆特流露出十分关切的神情,眼神中稍许有点迷惑不解。
毕竟艾丽希如愿,开启了“陶工飞轮”,不仅创造出了能够长久稳定提供照明的“箭灯”,并且将一艘平平无奇的王船,改造成了突破人们对“船”的认识,能够在空中自由移动的“飞空艇”。
这在埃及人看来,只有拉神的“太阳船”能够与之媲美。
但艾丽希竟然在忧虑。
这对森穆特来说,不算太好理解。
艾丽希一回过神,顿时有点调皮起来,对森穆特说:“你猜!”
森穆特则抱着小朋友回应:“我有小公主帮助提供灵感,这样也猜不到吗?”
艾丽希的视线顿时与欧奈那一对黑眼睛对上。
她盯着自己女儿看了片刻,说:“你试试看。”
森穆特得到她的许可,顿时闭上了眼睛。
但艾丽希却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心灵的探测,就像是有一只手轻轻拂过,想要从哪些起伏的心潮中,了解艾丽希忧虑的真正原因。
“你应当不会明白。”
“事实上,我也很难明白,我为什么会忧虑——这种时候我理所应当该和底比斯人,和工匠们一样,正在欢呼才对。”
“你在恐惧——”
森穆特忽然睁开了双眼,正视艾丽希,眼中写满了惊讶与困惑。
大祭司完全不明白艾丽希的心境从何而来。
与此同时艾丽希深感自己的内心被强烈地一震,让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是恐惧——
她在恐惧——
难以描述,不可名状的恐惧,恐惧于这些突然被开启,降临于这个世界上的力量。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