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野小子,不长眼的竟胆敢冲撞官驿!爷爷看你是活腻味!”
值班的守卒眼见一位服色沉稳华美的公子哥,牵着月宫谪仙般的佳人,大大咧咧闯进驿站,一时倒有些闹不清对方身份。
他不敢直接喊人捉拿,只干巴巴地拉着佩刀拿套话唬人。
云迟见状底气更足,便看也不看围着的几个守卒,仰着脑袋用鼻子瞪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就说永昌王世子驾到。”
认真梳理原主的记忆之后,云迟惊喜地发现这次穿越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亏。
比如他那个便宜义父,除了是名动天下的一方宗门领袖,更是当今晋天子御封的异姓诸侯王,封号“济世天尊仁佑齐岳永昌王”。
云理早已年过半百,无妻无子,他唯一的养子,也就是此刻正拿鼻孔瞧人的云迟,是他法定的继承人。
原主六岁上山,在他的记忆里能下山见世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从来没有机会抖他世子威风。
如今只好全部便宜了云迟。
云迟端着架子装腔作势地瞧着天空,心里却并不是滋味。
这B装得到位吗?
拿一百套房换来的!
不多时,一个满脸苦大仇深的中年人匆忙赶来,大老远就行礼唱道:“卑职十一冢驿,驿长赵涉,见过世子殿下!”
云迟斜着眼睨他:“你知道我?”
“晚来殿下文韬武略,仪表非凡,声名远盖,如雷贯耳,卑职岂能不……”
“得了得了。”
云迟一听这不入品的小吏张口,就知道他小螺号瞎勾八吹,也就没了心思再听下去。
随手掏出自己的印章丢给赵涉,云迟开口道:“给我安排个安静地方,我要写信。”
驿长手忙脚乱地接过玉印,小心翼翼地端详片刻后,这才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送还到云迟面前:“卑职这就安排!”
立在一旁的守卒此刻方才脸色巨变,颤抖着下跪道:“小人不知当真是世子殿下驾到,冒犯了贵人,罪该万死……”
言罢便要砰砰磕头。
云迟见状赶紧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赶人道:“行了行了,要找你麻烦你早投胎去了。现在赶紧给爷爬,别在这碍眼。”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那守卒闻言当真便五体投地,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扭曲着爬出了驿站。
‘不是,大哥……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唉,我真傻,我单知道装纨绔的时候要装腔作势,我不知道原来一句普通的戏谑竟有这么大的伤害。
‘封建社会把人变成鬼……诚不欺我。’
云迟苦涩地摇了摇头。
对穷苦百姓摆谱可真没啥成就感。甚至让他有股微妙的罪恶感。
偷偷瞄了一眼师姐,一如既往的冰山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云迟只好硬着头皮,有些心虚的跟着赵涉到了一处布置齐整干净的客房。
“偏僻地方条件简陋,只能委屈世子殿下……”
云迟摆了摆手,客气道:“突然叨扰,只好因陋就简。赵大人请先出去,让我安心写信。”
随后他略一犹豫,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官银,当着几个守卒的面递给赵涉,道:“让弟兄们受了惊吓,劳烦大人请他们吃酒。”
赵涉一脸惊疑,正要开口推辞时,已被云迟赶出了门外。
他张着嘴开合半晌,这才满嘴嘟囔着什么“咄咄怪事,咄咄怪事……”,摇着脑袋离开客房。
等驿站众人彻底离去之后,一直冷眼旁观的云挽雪这才开口道:“前倨而后恭。晚来师弟,你……莫不是真受了刺激?”
云迟立在书桌旁,抽了张信纸铺开,随口答道:“师姐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没意思罢了。”
又是没意思。
云挽雪心中一凛,不自觉便皱着眉偏者脑袋瞧云迟。
“看什么看,给本公子研磨去!”云迟见师姐直溜溜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气,于是没好气地吩咐道。
二师姐闻言微微一愣,作势便要打人,“好小子,敢呼喝你师姐干活?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欸……停手停手,我这不是……不会嘛……”云迟可怜巴巴地望着云挽雪,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没骨气的话。
云迟终究还是让云挽雪为他素手研磨红袖添香写地完了那封汇报信。
无他,唯废物耳。
十一冢。
城内最大的客栈。
引蝶居。
云迟吩咐驿长将自己的密信加急送往花田府后,便带着师姐云挽雪到此开了两间客房。
此刻两人点了两份“小二推荐”,正喝着花茶等待上菜。
见云挽雪冷然的面上藏着不渝之色,云迟只好主动开口:“我知师姐心中定然不喜,只道师弟追逐享乐,不愿呆在简陋的驿站客房,坏了十年清修。然否?”
瞧她眼神似有肯定,云迟又苦笑着解释:“师弟我不愿让师姐误会,毁了我高洁隽雅的形象,这才厚着脸皮为自己开脱。
“此番拜访十一冢驿,不过图个就近方便。我既无官职,又非公干,何必占用公共资源?劳民伤财的事我不干。”
云挽雪虽然不懂什么是“占用公共资源”,但“劳民伤财”四字显然深得她心。
她点了点头,沉默着喝了口茶,算是接受云迟的解释。
云迟正要开口探讨一些白日里遇袭时的细节时,目光瞥了瞥客栈门口,瞬间便被飘进来的一片彤云吸引。
艳丽的红裙间以靛青碎布,绣着黑色鸟兽花纹的同色上衣堪堪遮住腰腹,总是不经意间露出一抹雪白的风情。
胸前垂着简单的银饰,一弯夸张的银项链写意地靠在颇具规模的山岭间,顺着脖颈那动人的线条一路往上……
“是个花田族草田部的女子。”云挽雪的声音冷冷传来。
“咳咳……”云迟吃了一惊,一口茶水险些将自己呛到,“师姐何出此言?”
“我说你盯着看的那个女子是草田部的人。”
云迟有些尴尬:“那身衣服实在耀眼夺目。染色工艺看起来颇有水准,比之中原各擅胜场。佩戴的银饰做工考究,造型优美别致,应当出自名家之手……”
“容貌更是天生丽质,尤其那双秋波粼粼的眼睛,美得勾魂夺魄。对否?”云挽雪微笑着问道。
“额……我这还没瞧见呢,就被你打断了。”云迟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师姐俏眉轻佻。
“没什么没什么……”云迟赶忙矢口否认。
一阵尴尬的沉默。
此时小二恰到好处地开始上菜,这才缓解了云迟如坠冰窟的感受。
“从那女子的衣着打扮来看,该是草田部里有些地位的人。”云挽雪夹了菜,冷不丁地丢出这么一句。
云迟停下干饭的动作,剑眉微微一挑,心中明白师姐什么意思。
于是他接口道:“袭击我们的人刻意穿了五彩花衣,又带着鬼面,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是哪个部族的人。”
“单靠衣着当然分不出来,但灵媒总是边疆各家秘而不宣的立寨之本。查清楚那青铜小钟的来源,自然就能揪出幕后黑手来。”云挽雪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菜。
云迟眼前一亮,赶紧拍马屁道:“师姐当真秀外慧中冰雪聪明,谈笑间便整理出追查方向。”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可惜我们天星宫虽然天下闻名,到底还是在花田各部族间的影响力小了些,不然倒可以上各个寨子一一探问。”
见云挽雪轻摇臻首不再搭话,云迟也只好安心干饭。
片刻。
“师姐,你说,既然那个草田部女子是族中高层,不如我们直接过去结交请教,说不定能得到些线索。”
用膳结束后,云迟突发奇想提议道。
“贸然搭讪陌生女子,还是外族,有些不妥当。”云挽雪明显并不赞同。
‘嘿,师姐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老家都是看顺眼了就直接上去要联系方式的。’
心里狠狠鄙视了一番封建制度对女性的压迫之后,云迟嘴上却说道:“流言蜚语,直当它拂面春风。”
二师姐微微点头,不再坚持。
云迟心中有了着落,便起身整了整衣衫,往那道惹眼的嫣红处行去。
扫了眼只摆了壶茶水的桌子,云迟心道还好尚未上菜,不然倒有些尴尬不好搭话。
他在那草田部女子身侧站定,轻咳一声后柔声问道:“这位姑娘,不知能否认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