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上一次睡觉还是筑基前。
炼气阶段实际上相当于凡人武者,吃穿度用都由龙田鲤照料,白天修习入门口诀,及夜幕降临时就要上榻睡觉。
龙田鲤偶尔还会与她讲些故事,比如说宗门起源,师父借苍梧剑斩杀金甲妖兽,还有她炼丹时的一些见闻。也是那时候,长离知道了龙田鲤外貌犹如女童的原因。
是炼丹时走火入魔所致。
“我此生再难以有突破,不过离儿你可以,你会和祖师爷一样,有所大成。”她这样说。
算起来,龙田鲤讲故事的次数也极少,只不过因为山上日复一日的生活太过平静,那些话才显得格外出彩。
我会有所大成啊,很小时候,长离就有了这个印象。
——可是何为大成?
她终是不明白。
身子被轻轻推了几下,她下意识想睁开眼睛,稍后才发觉眼睛被蒙着,药膏有些干了,压着眼皮,有些毛糙的感觉。
“该换药了。”钟明烛的声音落入耳中。
布条被解开,她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景象虽然还有些模糊的光晕,但比之前清楚了许多,足够她看清大部分东西。
所处之地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屋子,整整齐齐排着很多架子,架子上有不少法器,而正中有个石台,台子上有个打开的木匣,木匣里是空的。
屋中隐隐有灵力流动的痕迹。
“这里倒是有不少好东西。”注意到她正在打量这屋子,钟明烛笑了笑,道,“所谓机缘,可遇不可。”
“这是那三头蛟的?”长离问。
钟明烛摇了摇头,“那三头蛟只不过条看门狗,此间主人应另有其人,黑水岭的结界就是为了守护这宝库,不过那主人不在,就便宜我们了。”
长离瞥了眼附近法器上的流光,心道:也是。
那三头蛟尚不及化神境界,而这里却有那么多化神法器,这屋子主人的修为想必要比那三头蛟高出一大截。
她又注意到钟明烛那身崭新的白衣,之前没看清的纹样是以朱红色的丝线勾勒出火焰,占了大半个袖子,衣襟下摆也多是朱红色纹样,那袍子底子虽然是白色,看起来反而是红色占得比较多。她印象里的钟明烛一直穿着青灰色外衫,如今换了白衣,倒有种变了个人的感觉。
钟明烛刚调好药,一抬头便见长离盯着自己的袍子,笑意浓了几分,说道:“我看这里存了不少法衣,就取了件穿了。怎样,好看吗?”说着她还转了一圈,让长离看更清楚一些。
好看?长离琢磨着,心里拿钟明烛和下山后见到的各种人比较了一番,才道:“好看。”
她说得极认真,钟明烛倒是愣了愣。
“我还以为你会说没有好看,也没有不好看呢。”她嘀咕道,还学起长离平时说话的口气,说到最后又笑了起来。
她似乎总是在笑——长离心想,不一会儿她又想到了别的。
这衣服是这宝库主人所有,不问自取即是窃,未免有些不妥。
这时冰凉的药膏覆上来,长离闭上目感,眼前归为黑暗,而钟明烛的声音愈发清晰。
“再两次应该就差不多了,等你眼睛恢复我们再出去。”
长离没说话,心里还在计较那衣服的事,手里忽然多了一叠质地柔软的布料。
“你的衣服也坏啦,总不能就这么出去,快换上吧。”
长离没有动,还没说什么,钟明烛就像是一下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解释起来:“此处年代久远,待解开封印后这些东西就归正道那些门派所有了,正所谓无主之物,取之无妨,再者外面说不定还有什么难缠的家伙,有这衣服上的法阵保护总要好一些。”
她说得不无道理,长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手指一点那叠布料,将其与身上破损的衣服做了交换。几百年来,她都是这样换衣服的,谁料这次她体内余毒未清,施法远不如平时便利,那外袍只是歪歪斜斜批到了身上,无法如之前那样自行穿戴整齐,她只能亲手去整理。
然后很快就遇到了麻烦。
只是件外衣而已,却里里外外分了三层,她没有穿过款式如此复杂的衣服,拢了半□□襟,仍是乱糟糟的,更别说腰封之类。
“我……”她才说了一个字,就听到哈哈的大笑声。
钟明烛应该是忍了很久,这一笑起来就像停不下来似的,长离几乎能想到她一手捧腹一手指着自己的模样,这大概也是会让她开心的事吧,长离这样想着,继续说下去,“我穿不好。”
“我帮你。”过一会儿,长离听到钟明烛这么说,随后她就被拉得站了起来。
衣襟上传来轻微拉扯的力道,接着她又听到对方道:“手举起来一些。”
“嗯。”她依言抬高了手。
隔着中衣,柔滑似水的料子徐徐挪动,她能感受到钟明烛的指腹擦过时稍紧的按压。领子被摆正时,圆润的指甲贴着侧颈的皮肤一蹭而过,很快很轻,留下略微麻酥的痒意,她的身子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手作势要抬起捂住脖子,却立刻被扯回原处。
“别乱动,会歪。”
伴随着这道嗓音,热气打在下巴上,她突然想睁眼看一看钟明烛此时的模样。
那只是转瞬即逝的念头,她动了动眼皮,感受到药膏的清凉丝丝渗入,方才那股莫名的躁动霎时平静下来,而后,她便安静地继续待在这片黑暗中。
衣料上的褶皱被捋平,衣襟整齐交叠,肩膀上的缝线被拉至齐平,以带子束好。腰封收拢,随后是腰带,绕了三圈后打上结,然后是最外的短披,下端里侧与腰封贴合,最后是那块玛瑙腰坠。像原先一样被系到了腰带上。
发带也换了一根。
钟明烛动作很快,只一会儿工夫,那三层衣料都变得服服帖帖,长离动了下手臂,觉得动作十分轻便。放下的手无意中碰到了玛瑙,她发觉绑着玛瑙的双股线和之前不同了。
“这是什么?”她摩挲着细绳的形状问道。
“什么?”钟明烛约莫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发现她在问什么,“哦这个,原本太单调了,我打了个绳结,看起来好看些。”
“嗯。”长离放下了腰坠,稍后又道,“谢谢。”
这衣服意外地合身,她想到钟明烛身上那套衣服尺寸似乎也是恰到好处。钟明烛本来是比她矮一些,不过随着年岁增加身量渐长,如今她三人如今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差不多,想来是这宝库主人应该也是差不多身形,所以这些衣服才会如此合适。
换好衣服,她继续坐下休息,钟明烛则是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也絮絮叨叨念个不停。
一会儿对架子上的法宝评头论足,一会儿抱怨各大门派不中用,还时不时骂上百里宁卿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