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尘陪着伽叶留在人间,无数次他都劝这位佛尊莫要再为故人执着,可伽叶从来置若罔闻,晨起诵经、日落打坐,好似他不是那明净山的主人,而是这凡尘的一个游僧。
这日子一久,明尘心底也开始慌了。当伽叶连妙音寺法会都不去时,他是真正怕了。他怕这位无情无欲的佛,真的生了执念。红尘因果,一旦了生因,这怕结的……会是恶果。
可惜,伽叶依旧我行我素。
这日,伽叶正在屋内研墨默写《清心咒》,明尘站在旁边静候。自从宋情离开后,伽叶便不让明尘碰他的砚台,研墨一事,他全部亲自动手。
明尘知道,伽叶是想留住宋情研磨的记忆。可,这又有何意义呢?
白色宣纸上,“渡一切苦厄”最后一笔落下,门外就响来敲门声。
明尘闻声,便主动道:“尊者,似乎有客人来了,容明尘去看看。”
“罢了,本座与你一同前去。”伽叶放下笔,案上一幅周正典雅的《清心咒》墨迹未干。
二人来到前院,才发现敲门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身后还跟着两个十岁左右的男童与女童。
中年男人见到开门的两位僧人,赶紧作揖,“抱歉,两位师傅,在下打扰了。”
明尘开门,微笑作了个请的手势,“施主莫要客气,不知您有何事?”
中年男人与他妻子对视一眼,笑道:“说来只是我们夫妇俩一时兴起。在下斗胆,敢问两位师傅是这竹屋现在的主人吗?”
明尘眼底划过讶色,“施主您这是何意?”
中年男人赶紧作揖:“在下并无其他意思。只是这十年前,竹屋原本是我夫妇所有,当时我是卖给了一位宋公子。”
闻言,明尘转头看向伽叶,果然后者眼中透着同他相似的震惊。
把这一家四口请进屋后,伽叶与明尘总算知道他们来敲门的原因。
原来这对夫妻便是当年在魏河边上闹得一时轰动的人物,妻子原是邻县清心寺的小尼姑,偏偏与香客王公子私奔来到这定居。后来因清心寺主持静音师太亲自来寻人,便闹得风风雨雨,满城皆知。
因为太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王公子索性决定搬离此地。这竹屋他急着出手,可偏偏买家们嫌尼姑住过晦气,没人愿意买。最后是那俊俏的小公子几乎连价都不议,直接掏出真金白银给买了。
“我们故地重游,本来是想见下那位宋公子。当年走得匆忙,只听得他说购下此屋是想向心上人求亲,便想来见见,宋公子是否抱着如意美眷归?”这位王公子以为这二名僧人与当年的俊俏小公子并无联系,只当是茶余饭后谈论逸事。
可伽叶心中微微颤动,忍不住问道:“是他……告诉你要在此求亲?”
王公子没听出这话里的怪异处,只是继续回忆当年情景,“是呀,我还记得那日热得厉害,他说买屋子的钱是从他父亲那讨得的。哦对了,说来这竹屋倒是与佛有缘。”
见伽叶面露疑色,王公子解释:“当年那宋公子可跟我提过,他要求亲的乃是佛门中人。这不,贱内原本便是佛门弟子,如今又是二位师傅居住,这屋子呀真是有佛缘。”
手缓缓摩挲竹椅扶手,伽叶视线不自觉落在那里,脑海中自动浮现当初少年在这屋子内的模样。虽没亲眼所见,但他能想象出,十七岁的少年一脸新奇地打量这屋内装饰,可能连掏钱时的动作都带着几分青涩。
如果当时他在,或许少年还会同他炫耀,“伽叶伽叶,你看我居然能买下一座屋子!”
想到这,伽叶嘴角不自觉泛起一抹微笑。
明尘看得心惊,可坐在他对面的王公子却以为是自己讲的故事生动,便继续讲下去,“说起来,那位宋公子可真是天人之姿啊!这些年我们夫妻俩走遍大江南北,可就没见过比他更俊俏的公子哥。现在想想,还真想知道他心仪的女子是何等绝色?”
此时,一直没开口的妻子轻扯丈夫袖子,“相公,在两位大师面前谈论这些,也不怕他们笑话。”
王公子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佛家不是讲究缘法吗?我们与两位师傅,包括那位宋公子,就是有缘,不然也不会前后都在这屋子住了。”
像是寻求伽叶他们的赞同,王公子转过头看向这位俊美僧人,又道:“若是那位宋公子真是求亲成功,那便是与佛法有缘了。当日我可是教他,需把这屋子布置一番,可他却怕他那位心上人不答应。最后我告诉他,这别的都可以省,可这新郎倌与新娘子的婚服可得先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