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攸宁不疑有他,温婉有礼地过去打招呼。
见她已归,燕愁道:“二娘子,国公大人等候您多时了,请您回来之后立刻前往明锦堂。”
燕攸宁困惑:“时辰已晚,国公可曾说起为何此时要见我?”
燕愁凝视着夜色中一身素衣不染铅华的二娘子,回想起今日大娘子在国公面前狠狠告了一把她和那名叫霍西洲的马奴的状,当时国公盛怒,此刻也还没消气,燕愁便默然叹了声,侧身让开一条步道:“娘子去了便知了。”
第34章女儿与洲郎,两情相悦……
夜色如雾,明锦堂前花色璀璨,在两树悬挂于碧玉青松的纱灯掩映下婆娑着。
燕攸宁后脚随着燕愁至堂下,她定住脚步,朝里张望了一眼,里头虽然无动静,但气氛无端透出沉凝与严肃。
里头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屋外人的徘徊,嗓音洪亮:“进来。”
四月时节,虫声又透绿窗纱,一片虫鸣声里,燕攸宁心事重重举步入内,入明锦堂后左右张望,最后在曲江山水图的屏风旁发现了燕昇的身影。燕昇也是武将出身,生就高大魁梧,燕颔虎目,脸色肃然至极,令人一见便为之惊惧不已。
燕攸宁知晓事已不可能瞒过,噗通一声,双膝凿地,像是脱了力般跪倒下来,花容雪白地唤了声“爹爹”。
燕昇本已对她失望透顶,但见她瑟瑟发抖地跪在面前,双眸泛红洇湿了,不禁亦动了恻隐,他面沉如水地扶着屏风,问:“去见了何人?”
燕攸宁打着哆嗦,如实相告:“霍、霍西洲。”
燕昇攒眉:“是那个马奴?”
燕攸宁点头,又急急忙忙地道:“姊姊上次不慎落马,是他相救,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这步田地,她还有心为她的马奴辩解。燕昇听不得这个,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嘲笑,冷冷哼了声。
燕攸宁即刻闭口不言,只一张脸愈发白如雪色。
夏国公紧皱眉头,神情看起来是那样痛心:“阿胭,原本阿墨说我还不肯信,你竟然真的与个马奴……你不知道我对你寄予了多少期望,但有多少期望,如今就有多少失望!”
燕攸宁垂目,作抽泣状。
燕昇对她这样也是无力,皱眉道:“不如将那马奴打杀了了事,也绝了你这个念头!”
他说完,举步朝外走了几步,张口唤:“燕愁。”
立在明锦堂外廊檐下的青年燕愁还没迈入门槛,只看到跪在地上的二娘子痛哭流涕地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国公大人的双腿:“爹爹不要!不要伤害他……”
燕昇试图拔出自己的脚,但竟被这个柔若无骨的女儿抱得很紧,阿胭是真的使出了全力在与他对抗,正因为如此,燕昇的心里愈发不能接受:“阿胭!你这是做什么!”
他既惊且怒,但他也不可避免,为燕攸宁心痛。
燕攸宁摇头:“女儿与洲郎,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望爹爹你成全。”
燕昇震惊不已,后脑因为这句话一阵阵地发昏。
不待他有所反应,燕攸宁缓慢地松开燕昇的大腿,跪在地上,哽咽流泪说道:“爹,女儿自幼,便不受娘亲喜爱,小时候不懂事,总是觉得相比阿胭,姊姊得到了太多太多,而阿胭呢,除了是爹爹你的女儿外,没有人喜欢我,我羡慕姊姊拥有的一切,看着大家都喜爱她、宠她,阿胭梦里也在想,如果我也能像姊姊那样有爹娘的宠爱,别说是做夏国公府嫡生的女儿了,就算是投胎贩夫走卒之家,我也欢喜。”
这都是真实的心境,一点一点剖来说,情真意切到令人震惊。
燕昇承认他做得确实不够,忽视了阿胭太多,她小时候没有人教,后来犯下错误应该也是情有可原。
他嘴上没有说话,心中却沉默地一声叹息。
“爹爹容谅,阿胭被罚到马场之后,才终于醒悟了。姊姊的东西是阿胭这一辈子无论如何也求不来的东西,因为阿胭不配。”
在燕昇震惊心疼的目光凝视之中,燕攸宁的脸上露出凄然之色,接着说下去。
“因此,阿胭决计不会再求那些了。在马场的这两年,我养了一只羊,驯了一匹马,我救了一个马奴,他就是霍西洲。”
燕昇发现,只有说到霍西洲,那个卑贱的马奴的时候,女儿阿胭的脸上会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采,令他恍惚竟仿佛看见了当年夫人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时,每一次看到自己的那种羞怯和快乐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