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头凳子上有一个水盆,远处柜子上有水和扑热息痛。
这人竟是一直在照顾他。
钱向东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别说一个发烧的小毛病,就是闹到住院手术的病,他身边也从没有这样一个人时时刻刻守着。见得最多的就是助理那张脸,然而助理是拿钱办事,和有人心甘情愿精心照顾永远是不一样的。
路莳猛一个点头惊醒,立刻转头看向钱向东,惊喜道:“四哥,你醒了!”
钱向东压下心底那股莫名其妙搞不懂的情绪,点点头,人却不那么冰冷拒人千里之外了。
“嗯,是你一直在这照顾我了?”他昏睡这阵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还是知道有一个给他擦身体换额头上的毛巾喂药,只是就是醒不过来,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睛。
路莳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明晃晃的求表扬。“对呀,你不知道你烧得可吓人了,额头老烫了,我估计得有39度多,你要是这阵还不醒,我就打算去你家地里叫人送你去卫生院了。幸好我给你喂药擦身体还是很有用的,没一会儿你就降温了。”
见多了办差事后来他跟前求赏赐的人,可那些人和路莳都不同,那些人从不会这样明晃晃的写在眼睛,都是委婉的暗示,似不经意。只有路莳大喇喇的这么明显的求表扬,而且不是想从他身上要好处,只不过求几句不痛不痒的表扬。这并不令钱向东反感,反而徒生趣味。
路莳忽然想到什么,忙从自己裤子口袋里翻出一个鸡蛋来。
“四哥,我听说你病了,特意带个鸡蛋过来看你,给你吃。”路莳拿着鸡蛋有点舍不得,可还是给了钱向东。
七零年代还是资产集体制,家家户户是不允许有私产的。但农村里每家都是允许养几只鸡鸭下蛋给自家人吃,数量也不允许超过三只。所以这鸡蛋可以说是正正经经的好东西,营养品,不亚于肉。
钱家这种大户人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穷不穷的就不说了,但肯定做不到人人都能吃上鸡蛋。
这身体肯定是缺营养的,要不也不会他穿过来这么几天,就生了两场病。
钱向东看着路莳的眼神更奇怪了,路莳被瞅得发毛,差点以为钱向东看出他心底那点小九九了,忙讨好的往前凑了凑。
钱向东想了想还是要了,剥开深黄色的蛋壳,里面是白嫩嫩的蛋青,看着就有食欲。钱向东一口咬掉半个鸡蛋,黄橙橙的蛋黄就被咬掉一半了。路莳喜欢吃鸡蛋,更喜欢吃蛋黄,看着黄灿灿的蛋黄,路莳馋了,下意识咕噜咽下一大口唾沫。声音大得惊动了钱向东,把钱向东弄楞了。
钱向东竟露出片刻恍惚瞪着路莳,路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钱向东似乎明白了什么。
“还剩下半个,要不给你……”
路莳实在馋得不行,就着脸道:“那我就尝一下,就尝一点点渣渣。”
路莳当真就是了一点点渣渣在嘴里,只沾到了嘴唇,他伸出粉嫩的小舌尖在唇瓣上一勾,就将蛋黄渣舔进嘴里,幸福地眯上眼睛。
“好吃!”
钱向东喉结滚动了下,看着路莳双手捧还回来的鸡蛋有点口干舌燥,他舔舔许是因为高烧而干涩的嘴唇,轻声道:“你吃吧。”
“那怎么行?”路莳瞪着眼睛,“这本来就是给你带的,我怎么能和你一个病人抢东西。”
突然想到什么路莳问:“你是不是因为我刚才的样子才不要了的。”路莳有点委屈,“我就是太馋了,实在没忍住。你不知道我家里这个月寄给我的粮票都吃完了,这个蛋还是我上半个月没舍得吃,省出来的。看你生病了,我才舍得拿出来给你吃,我是真心实意的。”
路莳这幅委屈巴巴的样子,钱向东拒绝不了,接过剩下的半个鸡蛋,一口塞进嘴里。在路莳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时候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块奶糖。
“给你。”在农村,一块大白兔奶糖绝对比鸡蛋难得。
“是大白兔。四哥,你哪里弄到的?平时供销社里也不常见,还贵,我去了几次都没看见,后来好不容易看见了,却舍不得买。有一斤奶糖钱,都够买两斤粗粮了。”路莳就是顺嘴一说,也没真想钱向东回答他。
仔细剥开糖纸,只露出一点点奶糖头,路莳伸出舌头舔了舔。甜得眯起了眼睛。
“真甜。”路莳道:“要是能每天吃糖吃到够,应该就是最幸福的生活了吧。”说着竟将糖纸又包上了。
“怎么不吃?”钱向东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