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县主低声说:“此事不得声张,你守在耳房外,不许旁人靠近。”说罢,她径自进入耳房。见此,蔓芸心中不免多加揣测,小侯爷此番自玄缺归来,立了大功。他是东宫伴读,如今东宫与他亲近,并非坏事,怎的寿春县主将他视若洪水猛兽?
难道也是听闻市井中闲说的传闻,说圣人不喜东宫的事?生怕小侯爷受了牵连不成?蔓芸转念又想东宫此次前来本是微服,寿春县主管束下人,不许多言,也是正常......缘何连侯爷也瞒着?
蔓芸满腹心思,却见帘子一掀,寿春县主露出身形,她说:“蔓芸,请宋侍卫独自前来,不要惊动旁人。”
宋侍卫是建宁侯自河西带回来的亲卫,极得寿春县主信任,惯来负责巡园之事,蔓芸脑中微微一转,沉声照做。
眼见瓶儿蔓芸各自退下,寿春县主微微松了口气,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糕,东宫此番递了帖子上门,光明正大,许是无关私情。方才回到府中,便听蔓芸低声回禀此事,霎时她心惊肉跳,竭力按捺慌乱,她强忍冲动回到汝惠堂,暂待片刻,又派瓶儿传话。
瓶儿满目茫然,像是真不知事。
蔓芸又说东宫递了帖子,难道花卿已经同他私自见过面?
一阵脚步声传来,寿春县主顺声看去,来人正是宋侍卫。她心中好似绷着一根线,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好似寻常问话般:“贵人何时离去的?”
宋侍卫抱拳行礼,沉声回答:“一刻钟前,贵人方离去。亥时一刻,贵人来访,府中侯爷与您皆不在,大郎君亦不在府中。管家不敢阻拦,贵人又不许旁人跟随,径直去了清和堂。”
这会已是子时三刻,她忍了又忍,终于走回汝惠堂。
※
翌日,天光微亮。
连续数日卓枝都是这个点准时起身,瓶儿照例提着一铜壶热水,她单手掀开帘子,一行忙忙碌碌的添水,一行轻声念叨:“郎君,辰时初刻,您可起了?”
昨夜睡得很不安稳,又是疼又是冷的,卓枝听到动静,仍欲闭眼小憩。忽的想起昨夜的事,她一下子灵醒,忙应声:“瓶儿?汝惠堂那边可有消息了?阿娘起身了吗?”
瓶儿将热水倾进月白釉回文折边洗中,她以手背探了探水温:“您还不知道呢,宫中来了旨意,县主娘娘一早进宫去了。”
进宫?
听见这几个字,卓枝心里总有点不妙之感。既然寿春县主不在府中,今朝她就继续去书斋抄书。
瓶儿上前用木兰勺挽起帐幔,郎君的床榻素来是由她亲手收拾,从来不许旁人碰的。瓶儿见卓枝起身对镜穿中衣,她便绕过屏风,躬身整理床榻。鹅黄锦被堆叠在一旁,她抬手一抻,却见零星沉蓝一闪而过。
瓶儿俯身捡起那点沉蓝珠,圆润光滑,珠身掐着细细的金丝,隐隐勾勒出云纹,这分明是长袍肩侧缀着的钮珠......她疑惑的望向镜前,只见卓枝今朝穿了件浅翠长袍,窄袖束起,她正对镜扣着白玉纽。
不是小侯爷身上的,那这颗蓝宝纽是从何而来?
还是什么新做的衣裳?
瓶儿上前,她张开手露出那颗蓝色珠纽,傻愣愣的问:“郎君,榻上发现了一颗珠纽。只是怎么记不得这珠纽是哪件长袍上的?”
闻言,卓枝漫不经心分神打量,当眼神落在珠纽上时,顿时她面色大变......这不是东宫长袍上的珠纽吗?定是昨夜她扯落的......这应该算是犯罪证据,她窘迫的伸手接过,正欲寻个地方放下,却听帘外女声乍响:“郎君,奴婢蔓芸,县主娘娘吩咐奴婢......”
阿娘吩咐什么了?
难道她从宫中回来了?
卓枝心中浮现诸般猜测,她低眼四顾,只见案几,长榻到处都收拾的齐整。她目光落到床榻间隆起锦被,反手将珠纽抛向那堆锦被。这才匆忙走向门扇前,佯装平静问:“可是阿娘回来了?”
蔓芸静立廊下,恭声回答:“郎君,此事主子吩咐不可声张,可否容奴婢进屋回答。”
空气中漂浮着细微尘埃,卓枝不免多想,她静默了一瞬,说:“进来吧。”
熟料蔓芸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尽是些琐事。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复述完毕,这才姗姗离去。卓枝长舒一口气,回到床榻前,她皱着眉想着蔓芸的来意,一面仔细搜寻那颗珠纽,一面腹诽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
熟料那颗显眼的珠纽,仿若泥牛入海,这一时半会竟是寻不见了。算了,她瞥向荷叶更漏,这会已经是巳时一刻,坊市已经开市之时,书斋自然也会开门。若是去晚又借不到书,还是等她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