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传来的钝痛让曲仲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虽立刻收敛了表情,还是被一直关注着他的曲永思一眼看到,笑着摇了摇头,他轻声回:“无事,就是最近有些劳累罢了。”
已经十七岁的曲永思现在已被他带在身边教导多年,除了跟着处理政务外,曲仲还会在平日里带着他亲自下地种田,或者出宫了解民生,更或许是悄悄出宫见识诸凤大好河山。
退去稚嫩的曲永思现在已经完全有资格做一个合格的皇帝。
而剩下的曲永宜和曲永基两人早早被封了王,一个醉心于田间,一个痴迷于工部的各种研究,多亏这些年曲仲带着三兄弟见识了诸凤广阔的河山和各种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三人的志向都不再拘泥于诸凤朝内,而是有了各自的目标。
“父皇,儿臣招御医给您瞧瞧为好。”曲永思还是放心不下。
“也好,父皇正好有事和你几兄弟说。”
最近疼痛的间隔越来越短,曲仲自己知晓,他这副身子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当初先皇留给他的几个忠臣陆陆续续都去世,就连来福也老死在了他前头,周围熟悉的人都已经离开,一直靠药丸续命的他也到了极限,虽然……他才刚刚过了而立之年。
曲仲脸上的笑意让曲永思胸口一滞,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自曲仲从西境回来后,朝中大臣不止一次议论过他为何行事作风变得急迫和强硬,那时已经懂事的曲永思只偶尔见过来福抹着眼泪从寝殿出来的情景,虽没有开口询问,可他知晓,父皇的身体已经不好。
可年少的他在曲仲一次次带着他们出宫之后也渐渐忘却,还只以为是自己多想罢了。
“我马上去召御医。”
低头掩饰住自己的泪意,曲永思低着头快速跑出御书房,交叠的双手早就握成了拳头。
刚才靠近搀扶下,他才清楚感觉到了曲仲宽大龙袍下干瘦的手臂,那哪是一个壮年男子的手臂,说是一个七旬老者还差不多,他暗恨自己的粗心,这么明显的消瘦他竟然没发现。
……可他明明日日都在御书房里。
“我真是个不孝子。”反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在宫人们诧异的眼神中,曲永思朝着太医院拔腿狂奔。
淡淡的龙涎香在殿内飘散,御医诊脉的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最后消失在领口。
“不用惶恐,实话告知太子吧。”半靠着的曲仲收回右手,浅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面前的龚御医十年前就知晓了他的病情,这些年也想了不少的方子来医治,除了他没人能想到,就是这么一点浅浅的毒为何清除不了。
“皇上,为何……为何这毒一下子蔓延至全身,前些日子臣诊脉之时还未这样。”
“恐怕是朕心头事已了,一松之下就这样了。”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曲仲抬手招来呆立住的曲永思:“永思,详细的龚御医和你详说。”就坐了这么会,他已经全身冷汗,两人见他脸色不好,龚御医先撩开床幔走了出去。
等两人已经走出,床幔内只传来曲仲虚弱的声音:“我先睡会,你们说完了,就去找你的两个弟弟一同前来。”
得了消息的两人来得很快,当三兄弟都聚齐在他床前时,曲仲整个人都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任凭几人在床前如何呼唤,他都无法回应。
直到十日后,他脑中忽然清亮起来,烟雾弥漫的殿内,他终于看清三个挺拔的身影跪在床前。
费力抬起眼皮看了三人几眼,曲仲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枯瘦的手掌立刻被曲永思三人握住,曲永基朝着殿外大喊:“御医快来,御医快来。”
“父皇,我已经派人去开启找解药……我……”曲永思猩红着双眼,有些语无伦次地轻声说着。
“我……大限将至,无需强求。”曲仲摇头。
“父皇……”
“父皇。”两人哽咽回话,眼泪顺着眼角肆无忌惮地争先流下。
“我还没有孝顺父皇您,我还没有让您吃上我种的麦子……我……”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曲永宜脑中想起的是这些年来无数的日日夜夜。
他们在田埂旁搭着棚子睡觉,夜晚还会数天上的星星,曲仲告诉他如何通过这些点点繁星找到回家的路,还告诉他真正的父子要如何相处,虽然他知晓……曲仲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父皇。
“好了,我就不说废话了。”手上稍微用力压了压,曲仲开口打断几兄弟的哭声,缓慢地做着最后的交代:“诸凤朝就交给永思你了,切记要做个好皇帝,别学以前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