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延眉头紧锁,并不理会拓跋钊,而是无惧看向汗王:
“大王,求大王三思。那质子已经是一步废棋,可礼朝使团对礼朝而言不是废棋,若他们全都死在北辽境内,礼朝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届时两国交战,臣民遭殃,又有何意?”
拓跋延掀开袍脚跪地:“大王三思。”
汗王眉头紧锁,盯着跪地不起的拓跋延,似乎有那么点被他说动,北辽这些年已有式微之势,若此时受礼朝倾力反击,只怕他们确实讨不到什么好处。
拓跋钊察言观色,看出汗王态度动摇,连忙说道:
“大王!莫要糊涂!想想大兄因何而亡,您还要对那帮杀子仇人网开一面吗?”
汗王满心纠结。
礼朝确实欺人太甚,那些安格部落的首领死于非命也就算了,他北辽大皇子竟也在他国暴毙,那礼朝皇帝还用了一手好恶毒的离间计,让他最看重的皇子在北辽国内备受非议。
北辽遭受如此对待都毫无反击的话,叫他们今后又如何在北地统治立足?
让周遭那些附属小国如何看待他们?
所以,今日不仅仅是一个质子和礼朝几个使臣的事,而是关乎他北辽今后十年对周边小国威慑力之事。
思及此,汗王终于不再犹豫,选择忽略小儿子的建议,对拓跋钊下令:
“便依你的意思去办!礼朝,哼!若你们有本事,今日就将你们的质子迎回礼朝,若是没本事,那诸位就永远留在我北辽境内吧。”
大殿之中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拓跋钊得意洋洋溢于言表,拓跋延则垂头起立,双拳紧捏,眼角余光往殿中牢笼中那冷面少年看去……
高瑨来到隋、汪两位大人身旁,低声对他们说了几句话,隋、汪两位大人立刻重整旗鼓,再度发声:
“好!既然汗王亲口留人,那我礼朝也绝无那贪生怕死之辈。我们的质子,便是拼尽我们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会让他沦落他国!”
“只是不管是人斗还是兽斗,总要有个规则,一人斗还是十人斗,或是百人斗,若没有限定人数,那还斗什么斗,不若现在汗王就派兵将我们全数杀死,我等就当为礼朝捐躯,绝无半分怨言!”
隋大人的慷慨陈词令人动容,站在笼子里那少年也不禁稍稍歪过脑袋,往那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气度从容的使臣看去一眼。
他不认识这大人是谁,只是单单觉得此人还颇有血气。
高玥感觉那位大人身边有一道目光中在凝视自己,不禁偏过目光与之对视,那人的目光有点奇怪,殷切的盯着高玥,他脸上黑黢黢的,有胡子,高玥确定自己从前没见过他,却莫名有点熟悉。
心中不禁疑惑:那人是谁?
第127章
高玥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去世了,祖父对他颇为关照,只是后来武定侯一案发作,祖父曾为武定侯麾下将领,也难免受到牵连,自身难保。
十岁那年高玥得了小小的咳喘,当时还在做太子的父亲十分紧张,非要将他送到江南去调养,尽管高玥竭力表示自己没事,父亲仍然坚持要他去江南。
外祖家得知后,派了一队精兵护送。
高玥是真的被送到了江南,在一座风景宜人的宅子里,无忧无虑的过了一个多月,外祖派去护送他的精兵见他在江南安顿下来,太子府留下伺候的人也多,便禀明外祖撤回了京城。
那队精兵走的时候,高玥还亲自将他们送出姑苏城外,路过寒山寺的时候,还停留在寺中讨了一杯清茶和几块素饼,与寺里的小沙弥在寺中玩耍半日。
也许那天是他被送离故土前最后一回感觉到悠闲和开心,所以高玥的那段记忆尤其深刻,连那天寺中沙弥给他沏的茶中有两片碎茶叶他都记忆犹新,每每在这里觉得苦痛过不下去的时候,他总能回忆起那天的宁静,然后在脑中畅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回去,悠悠闲闲的喝一杯寒山寺小沙弥给他沏的茶。
十岁的孩子突然被父亲送到了敌国,内心有多不安和害怕,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述,他只知道,那时他不敢睡觉,不敢说话,不敢抬头……直到他不堪忍受欺凌将伤害他的人一刀捅死,他才第一次敢抬头看了看北辽的天。
那次看的时候,临近冬天,空气肃杀,天乌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雪……北辽的天没有京城湛蓝,没有江南清澈……而他却再也回不去家乡那片湛蓝清澈的天空。
因为他那时已经知道,他的父亲私下把他送来了北辽做质子,私下送的,连质子的名分都没有,高玥觉得自己就像是父亲宠妾养的那只波斯猫,刘大人的妻子喜欢,父亲随手就把宠妾手里的波斯猫夺了赠给了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