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后回房,一人趴在桌边写信,一人躺床上跷二郎腿幸福地剔牙。
“没想到姜哥会下厨,厨艺还这么好,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陈建华感慨道,因为姜青山给人的印象就不是会沾厨房的,平时他们下工时都是桂兰婶子做好了饭等姜青山回来吃,最多帮忙烧烧水罢了。
“这样的日子真幸福啊,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陈建华回味今晚的肉味,发出愿望。
“喂,元景,你都不附和一下?你在给家里写信啊?你信寄出去没多久,家里的回信还没收到吧,这又要写了?”
光自己一人出声,没有应喝的,陈建华要将元景拖下水。
元景头也没回,相处这么久,摸熟了陈建华的性子,回道:“这次是给我爸的,上次是给我妈的。”
“咦?不是一个地?”陈建华听出问题了。
元景没有遮掩的意思:“我妈跟我爸离婚了,现在跟继父一起生活,我爸被人揭发,现在在农场里接受改造。”
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就给季父去信,是想等适应了这里的日子再去给季父报平安,免得季父不放心。
陈建华听得咂巴了几下嘴巴,没想到元景家里情况这么复杂,半晌才干巴巴地说:“伯父现在还好吧?”
元景回头笑了笑:“勉强凑活吧,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快点结束。我想过了,我打猎不错,以后抽空跟着姜哥多打几次猎,想办法改善一下我爸的生活。”
“应该的,应该的。”陈建华可一点不觉得元景帮助他父亲有什么问题,就算他父亲成分不对需要改造,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要是无视生父,这样冷血的元景,陈建华反而不敢接近。
他是知道有些子女主动揭发生父生母,并与之划清界限,虽然有时候迫不得己,但让人未免寒心,这样的人陈建华绝对不会深交的,谁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揭发自己?
两人没再说话,元景在纸上“沙沙”地写着字,唿应着外面的风声,陈建华忽然文艺起来,觉得这一刻分外温馨。
辗转了半个月的书信终于送到北海农场季父手里,季父季长林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激动得手颤栗起来。
快有半年没接到儿子的信了,这半年里他始终挂念着,不知道儿子在外面有没有受欺负,他和他弟弟情况怎样。
在家中,季母,不,如今该称郑母了,平时并没多说季父什么坏话,只说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季父免得受连累,也不要写信联系,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郑母却不知道,季元景一直有偷偷给季父写信,每次寄信都是跑到离家数里外的邮局。
说来这也跟季元景在郑家的地位有关,郑母对继子非常体贴照顾,后来小儿子生下来后,又分去了另一半的精力,插在中间的季元景在郑家就是非常尴尬的存在,最小的妹妹出生后,更是成了多余的人,当离开郑家插队下乡时,其实季元景还松了口气的,因为待在郑家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至于弟弟,有他妈和他爸照顾,并不会冻着饿着,季元景看得出,郑父对弟弟是当成亲生儿子真心疼爱的,他也一直因为这个原因从内心感激着这个继父。
季父赶紧回房拆开信仔细地看起来,一字一字看得非常认真,虽然他知道还有个小儿子,可他连面也没见过,离开时小儿子还在他妈肚子里,只有长子是在他疼爱下长大的,感情尤其深,如今在这农场上,儿子的来信是他唯一的慰藉与期盼了。
“……爸不用为我担心,我在这边的生产队里过得很好,现在寄宿在一个老乡家里,老乡家里有位比我大几岁的退伍兵叫姜青山,今天下晚带我去山里打了野鸡野兔,晚上请我和陈建华大吃了一顿,味道好得让我现在还在回味,姜哥身手很好,我决定向姜哥请教,让姜哥教我怎么打猎,以后可以给爸寄点肉干,改善下生活。”
“姜哥的舅舅就是我们生产队的老支书,对我们知青很照顾,我在劳动中体会到了快乐,身体和精神上的快乐,是城里所没有的。”
季父的老泪流了下来,赶紧用袖子擦掉,生怕眼泪落到纸上让字迹晕化开来,他知道儿子这么写是为了安慰他这个老父,免得他担心,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人际关系,的确让他多少安了些心,儿子碰上了好人。
随信还有十块钱和一些粮票,季父欣慰又心疼,这肯定是儿子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
季父快将整封信背下来后才收起来,藏在一个铁皮匣子里,珍而重之地放在床头下面的一个洞里,想儿子了就会将里面的信取出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