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前脚离开,莲月立在堂中,两颗豆大的泪珠便再也绷不住,直直从眼眶里落出来。
谢小盈亲自上前挽住莲月,低声问:“好莲月,你这是怎么了?”
莲月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她抽噎道:“娘子真是魔怔了!陛下那么疼爱娘子,娘子怎么反倒生出装病避宠的念头?何况那陈御医与咱们不过数面之缘,都谈不上是自己人,娘子怎可那么鲁莽地就与陈御医开口呢?万一陈御医报给陛下知晓,说是杀头的大罪也不为过!一旦东窗事发,莫说娘子保不住性命,便是咱们主人与夫人,也是难逃罪过。”
谢小盈赶紧拉着人进到内室,摸了帕子想给莲月擦眼泪,莲月却拧过身不肯受,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看着莲月脸上有不加掩饰的惊惧与惶然,谢小盈也很有几分难受。倒不是为着别的,是为她穿越以来,莲月自始至终掏心掏肺的照顾。谢小盈确实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躲躲皇帝,却把这个平素最关心她的人给惹哭了。
这是因为她枉顾了莲月对自己得宠的期待?
还是因为她小觑了皇权在莲月这些人心目中的分量?
谢小盈无声叹息,伸手揽住对方肩膀,耐着性子解释:“那陈御医是个很老实的人,我一路晕船那么难受,全都仰赖陈御医关照才好起来。朝夕相处,我还能看不出他的秉性了?何况,就算他真去找陛下揭发,这事空口无凭,陛下怎会相信?即便是最差的情况,陛下真信了,我也有说辞能为自己开脱……莲月,你想得那些太夸张了,不会发生的呀。”
莲月闻言默然,只是用手背轻轻蹭着眼泪。
过了许久,莲月才很小声开口埋怨:“娘子从前明明不是这样乖张的性子,奴还记得从前在府上的时候,娘子多稳重乖巧。若不是娘子性子这样妥帖,主人与夫人也不会生出让娘子进宫的念头。如今倒好了,自从娘子与那杨淑妃走得近,被挑唆的,什么事都敢做,也不和奴们商量了!”
“这这这……这和杨淑妃有什么关系!”
谢小盈没想到莲月会提起从前的原主,忍不住有点心虚。她是不知道从前的谢小盈是什么性子,但兴许真是个聪慧懂事的好姑娘,家里才敢送她进宫攀龙附凤,为一家人争个脸面出来。
只可惜,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谢小盈了。
不论是皇帝猛然间给予的宠爱,还是皇后先前提起过、借腹生子的念头,谢小盈都对这诡谲深宫充满排斥。
她不想踏入这个旋涡,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不会再有回头路。
这一世宫妃,谢小盈想拥有的,仅仅是偏安一隅的舒服日子,别无他求。
看着莲月哭相,谢小盈渐渐意识到,能让莲月情绪突然崩溃的□□,恐怕是自己和杨淑妃的交好。杨淑妃行事跋扈,乃是有权倾朝野的英国公府在撑腰。而那些谢小盈视作底气来源的金钱财富,对莲月、荷光这些真正的古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在莲月的心里,谢氏依然是大晋最微末的人家。在皇权面前,谢家富可敌国的财帛,依然是一碰即碎的幻影,谈不上有什么城防。
倘若谢小盈真走杨淑妃的路子,注定是死路一条。
谢小盈理解了莲月的恐惧,便也知道从何处下手安慰了,她悄声道:“你且宽心,我不会像杨淑妃那样去触怒陛下、惹陛下厌弃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只想行事低调一些而已,你不必那么惶恐。以后若真有什么打算,我也一定会同你商量,不教你像今天这样心慌了。”
莲月听完这番话,总算收住了一点哭腔,接过谢小盈塞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她嗫嚅片刻,最终还是歉疚道:“奴今日行事草率,让娘子没脸了。”
“没有没有,你为我好,我省得的。”谢小盈朝她笑了笑,暗自松一口气,总算把家里这位大总管给哄住了。
夜里照旧该是莲月守夜,谢小盈怜她近来辛苦,便让她和荷光都去后头房里踏踏实实睡一宿,只让兰星在外头支应。
这还是兰星头一回能值夜,她视作是谢小盈的重用,内心欢欣鼓舞,十分激动。
莲月难得与荷光一并在通铺上躺了,两个小姐妹抵足而眠,竟觉得仿若回到从前在谢府上的岁月。
荷光当然忍不住问莲月,“你今日和娘子闹得这是什么别扭?怎么还哭上了?娘子没怪你吧?”
莲月冷静下来,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但荷光终究不是外人,莲月还是把自己怎么想的和谢小盈的计较都对荷光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