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陈才人柔婉、王御女妖娆、金婕妤惊艳、胡充仪端庄……女子们各个都拿出看家本领,冲着上首的宗朔一个个抛出期待盼望的眼神。宗朔高居之上,三五不时发出对表演者品头论足般的称赞,皇后坐于其侧,每每附和,紧跟皇帝的态度,施舍出各种样式的赏赐。女人们从帝后言辞里,小心翼翼挖掘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推敲着自己今日的表现,是否足够赢得皇帝的青睐。
金婕妤是今日表演最亮眼的,她身姿丰纤有度,即便曾经贵为小国王女,但被宗朔多年如一日地往金福宫传幸,王女的骄傲也早已被剥得一干二净。她毫不吝啬于展示自己格外妩媚的身态,眉眼传神间,俱是旖旎之意,藏着春思之情。
旁人都是穿着氅衣登场,唯独金婕妤一身薄裙,忍寒而舞。白皙的肌肤被冻得遍体通红,愈发诱人。
她以无限低卑的姿态,企图着皇帝能够再一次降以恩幸。因宗朔的宠爱,于别的女人来说,或许是一己之私、或许是一家门楣之盼。唯独对金氏来说,是通过宗朔的点滴垂怜,好为她的母国争得一些朝贡的减免与长久的和平。
因国弱,莫说身为王女,她甚至不配在宗朔面前保有一个为之臣民的尊严。
金婕妤这样卖力,皇帝与皇后自然都是大加赞赏。她虽是最后一个亮相,却赢得了最多的赏赐。
谢小盈看着金婕妤害羞带怯地跪在前头谢恩,她抱着慢慢降温的手炉,顿时觉得好没意思。
大家的表演都是好看的,并且各有特色。但正因为好,谢小盈才觉得今日所谓一赛,着实没有意趣。
这些女人上场,所想得到的奖励哪里会是皇帝与皇后赏赐下来的那些冷冰冰的物件?
她们想拥有的是帝王宠幸,皇恩雨露。
千百种技艺,只为在一个男人身边乞宠。
谢小盈为她们感到不值,为这场景感到可悲,更为她自己感到可怜。
倘若她今日上场,凭着几个点冰跳其实就能有七成胜算。现代花滑已经进步成了一种观赏运动型的赛事,便在于其动作兼具难度与美感,是普通观众可以轻易入门去感知的美丽。她基本功固然无法与运动员相媲美,但糊弄糊弄一无所知的古代人总归是没有问题。
可谢小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下场。
爱好,是用来愉己娱心的事。一个优雅美丽的爱好,如果能在取悦自己的同时,也吸引来旁人的欣赏,不论这人是同性或是异性,那自然是一份幸运。然而这种幸运只是一种附加值,不该成为她培养这项爱好的目的。
谢小盈曾用滑冰赢得过同龄异性的倾慕,那是一种平等的追求,是她作为一个女性,锦上添花的成就。先织锦,后添花。主次之分、先后之别,意义截然不同。
直至今时今日,她若踏下冰场,便是允许自己接纳宫廷的同化,放纵她自己成为一个从里到外都再平庸不过的帝王妃嫔,沦为一个依附皇帝喜恶而活的女人。
纵使君王有真心,谢小盈也清醒地知道,她不能迈出这一步。
她坐在席间,很难不留意到皇帝频频往她的方向投来期许的目光,两人隔得远,不便直接说话,但谢小盈还是能感觉出来,宗朔大约是在等着她上场。
他应该还记得她之前滑冰的样子,他喜欢,也想看。
谢小盈刻意让自己去忽略皇帝隐含期盼的眼神,他的所想与她的不愿,就是他们两人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泾渭之别。
宗朔与尹贤妃都没料到,金婕妤退下之后,竟再没有嫔御表示想要下场冰嬉了。
尹贤妃心里有些慌,这谢氏总不会是技不如人,临阵退却了吧?还是内侍省的人夸大言辞,这谢修媛作为一个南方人,压根就不会什么冰嬉?
她试探性地观察皇帝,发现宗朔也以一种意外的表情,注视在谢小盈身上。尹贤妃定了定神,决定替皇帝开口道:“谢妹妹,你今日一身盛装,难道不准备冰嬉一场,为陛下献献心思吗?”
尹贤妃会主动提及她,令谢小盈登时有些意外。她不得已起了身,迎着上座一拜。
因皇帝知道她冰嬉的本事,谢小盈如果直接说她不会,难免要被宗朔拆穿。她思忖须臾,解释说:“回禀贤妃夫人,回禀陛下,臣妾今日确实是想冰嬉,只是不巧,晨起时似乎受了寒,眼下身子不适,恐怕无法表演了。”
尹贤妃闻言十指攥紧,强忍暗恨,强笑道:“那还真是不巧。”
宗朔没想到谢小盈竟是身体抱恙,当即有些紧张,他脊背都下意识挺了起来,向前倾身询问:“是哪里不适?可要紧吗?怎不早与朕说,你既受了寒,就不该坐在这里吹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