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怕了。
谢小盈感觉自己僵在了原地,周围明明熟悉的环境却变得陌生起来。她恍惚中已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心里只剩下强烈的恐慌,一点点占据所有的意识。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响,叫她醒来,又说要带她回家。谢小盈被吓坏了,她忍不住想跑,想挣扎,可左右一顾,才发现自己陷在一团黑雾之中,看不到出路。
到底该往哪里去……到底怎样才能回家!!
谢小盈猛地动了一下身体,整个人仿若自空中坠落,蓦地睁开了眼。
一瞬间,她下意识认为自己是从某个通宵加班之后的夜里醒来,伸手就想摸枕边的手机,生怕漏掉了客户的微信。然而,她手臂才抬起来,有个人冲上前,将她的手牢牢攥住,那人惊喜道:“盈盈!你醒了?”
是梦里的声音。
谢小盈双眼很缓慢地在那人脸上慢慢对焦……是宗朔。
所有错位的记忆像呼啸而过的列车,碾压着她的大脑疾奔而来,脱节的情绪充塞进谢小盈的胸腔。她感到自己眼眶有些发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刹那的恍悟。
她已经回不去了。那些痛苦、迷茫,充满了抱怨,浑浑噩噩的社畜人生,以一种她谈不上该高兴与否的方式,永远地结束了。
既没有加班到怨念崩溃的深夜,也没有了藏着小小野心汲汲营营的白天。
好或不好,都容不得她选择。
谢小盈眼角无知觉地往下淌泪,宗朔坐在床畔,俯身下去,将谢小盈轻轻地拥住,“不哭了,盈盈,不害怕了,已经没事了。朕说过会救你回来,你看,这不是还好好好的?”
她闻到皇帝身上有一种陌生的味道,还混了浓重的药气。谢小盈很吃力地抬手,攥住了皇帝的袖口,“陛下……无忧,怎么样?”
“无忧好着,这几日朕常看她,你放心。”宗朔连忙说,他知道她挂念女儿,立刻让宫人去传薛氏与公主,又令人传侍御医们进来。众人围上,扶脉的扶脉,喂药的喂药,宗朔不得已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远处俯看着谢小盈。
没过多久,ru母薛氏便领着无忧进到殿内,侍御医们避让到一侧商议,给公主让出了路。
无忧多日没见母亲,一见到谢小盈,她就委屈地哭起来,谢小盈纵虚弱,也忍不住撑起身子去搂无忧小小的身子。无忧何其灵慧的孩子,她自己抽抽噎噎的,还不忘伸手摸谢小盈的脸,小大人似的说:“爹爹说娘娘累坏了,娘娘不抱无忧,娘娘歇歇。”
谢小盈攥住无忧柔软的手指,贴再嘴边亲了一口,母女二人俱是泪目,谢小盈却努力冲女儿笑,“娘娘已经不累了,无忧不哭,不让娘娘担心,好不好?”
无忧闻言便自己去擦眼泪,宗朔这才过去亲自抱起女儿,对谢小盈道:“你多日未进食,全靠汤药吊着。既醒了,朕叫她们做些粥来,你尽量吃一些,好不好?”
谢小盈点点头,虽想与女儿多待一会,但也看出来眼下颐芳宫混乱,就让宗朔先把无忧交给ru母了。
陈则安趁机上前道:“修媛既醒了,便不会再有什么大差池了。钩吻又名断肠草,此毒最伤肠胃,饮食上还需要修媛额外注意。待修媛身体徐徐恢复,还要请修媛多下地走一走。钩吻令人生痹症,若要检验清毒效果,还得看修媛自己四肢感觉如何。”
交代完,众御医便拟方子告退。
因不知谢小盈哪日能醒来,颐芳宫从早到晚不间断地备着餐食,以供需要。不过三两句说话的功夫,荷光又领着人端了粥进来。谢小盈死里逃生,颐芳宫众人都是忍着泪在侍奉。谢小盈看荷光昭然清瘦,便忍不住问:“我……昏迷了多久?”
宗朔坐在床畔,正亲自往谢小盈身后垫着软靠,扶她坐好,他抬头看了眼谢小盈消瘦的容貌,低声答说:“已有八日了,朕当真是日夜难安。”
谢小盈起先还有些朦胧的视力,眼下方恢复正常。她垂首去看宗朔,男人眼底竟然也有一片骇人的青黑,两颊也陷了一些。因宗朔本就轮廓比寻常人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更觉得他不怒自威,显出三分凶狠意味。
然而,察觉谢小盈的视线,宗朔却是说不出的惭愧,他避开首,语气近乎染了些哀意,“……盈盈,朕害你受此大难,实在对不住你。朕……愧对你与无忧,你怨也好,恨也好,想与朕置气、闹别扭,朕都由得你。从今往后,你若不宽恕朕,朕便以罪人之躯守着你们母女,直到你原谅朕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