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郎”两字一出口,宗朔顿时僵硬起来。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谢小盈,还好谢小盈动作慢,尚未过来,否则听到这样一句,宗朔只恐让谢小盈心里别扭。他松口气,再看尹昭容脆弱的情形,却又无法苛责。宗朔忍住尴尬,勉强安抚道:“若蘅,别怕,朕已让人去传御医,他们为你诊治,不会留疤的。”
尹昭容身子半俯在桌案上,疼痛之余,更有些恼恨。她都这样了,宗朔竟还高高在上地同她说话,连蹲下来敷衍两句都不肯吗?她将恼恨化作委屈,逼出了两行泪,无声流淌。女人哀婉的目光凝视在宗朔脸上,端的是楚楚动人。
宗朔避开视线,只催常路:“御医怎还不来?你也去!让他们快点!”
谢小盈就是这个时候才走到尹昭容跟前,两个女人的目光短暂交错。尹昭容本以为谢小盈会请罪,却不想,谢小盈开口说:“陛下,尹姐姐身上的衣服不能这样贴着,否则烂进伤口里,一会极难处理。臣妾让人备了裙裳,后头有屏风,不如请尹姐姐暂且忍一忍,先将上衣脱了,拿冰镇一镇伤口。”
她语气极冷静,竟看不出慌乱来。
尹昭容忍着疼痛看了谢小盈一眼,这女人,怎与原先有些不一样了?
宗朔正烦没主意,卡在这里算什么事?见谢小盈提了解决方案,当即颔首:“昭仪说得是,来人,扶昭容到后头,先去更衣!”
侍候在尹昭容身侧的内宦抢先到一侧架起了尹昭容,尹昭容十分自然地靠在了那个内宦身上,柔弱地往望仙台后头步去。
谢小盈正想跟上去,宗朔却伸手拽了她一下,“盈盈,你有身孕,别折腾了。你坐着,朕过去看看就是了。”
然而,谢小盈十分坚持,“臣妾掌理端阳宴,即便出了意外,也该由臣妾负责,请陛下与臣妾同往。”
尹昭容的性子实在太奇怪,谢小盈一直摸不太清她的路数。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宫宴上的羹汤向来不用大碗,都是小小一盅,托着不沉也不费劲,在宫宴上侍奉的内侍都是训练有素,伺候多年的,哪里会生出这种打翻汤碗的事?谢小盈眼下满腹警惕,断不敢放尹昭容脱离她的眼皮子,生怕尹昭容再弄点什么毒啊药啊,到时候害得她这个负责人说不清楚。
与其她过去看,或是叫宗朔自己去看,还不如索性两个人一起跟着,免得尹昭容动手脚。
宗朔听谢小盈讲得也有理,若非他了解谢小盈的心性,说不准此刻会生疑问责。但他信谢小盈天真无邪,却不代表宫里人人都这样想。与其让这是不清不楚地结束,还不如两人一同处理,即便有什么,他也好替谢小盈周全一番。
如是,宗朔微微颔首,他让众人都先散去,自己与谢小盈相挽往望仙台后的屏风走去。
宫人在内正艰难地将尹昭容上衣从伤口上剥了下来,尹昭容疼得瑟瑟发颤,甚至低声呜咽起来。她趴在美人靠上,只朝着皇帝露出一片雪白的背脊,襦裙松松垮垮地卡在腰际,露出若隐若现的腰线。
这场景,其实颇有些诱人。
可惜,宗朔压根没注意这个,他与谢小盈一同俯身上前,谢小盈单指着尹昭容肩上通红的伤口与同时发起来的细细密密的水泡给宗朔看,“哎呀,这烫得太严重了,得拿冰水浇一浇。”
好在天快热了,各宫早开始备冰了,不多时就有人先将冰水送来过来,谢小盈把东西交给了尹昭容贴身侍候的人,让她们把那冰水往尹昭容的后背上冲。
那伤口有些怖人,宗朔移开了视线,不愿多看。于一旁坐了下来,还关切谢小盈,“盈盈,你也过来坐,小心伤了身子。”
冰水浇到伤口上,尹昭容疼得直打颤。
她听到后面宗朔与谢小盈的交谈,脸色益发有些难堪。她的手死死地抠着木质的靠背,何念先悄悄掰开她的手指,自己攥住,低声说:“昭容若痛得厉害,就掐奴吧。”
好在,没过多久,陈则安并两个药童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谢小盈让人拿干净的衣裳把尹昭容后背包了包,只露出伤口,然后令陈则安进去诊治。
不多时,陈则安退了出来,“昭容烫伤确实有些严重,但应当不至于留疤,臣为昭容开一些外敷的药膏,助昭容伤口早日愈合。”
宗朔与谢小盈都松了口气,他发话命人将尹昭容妥善送回平乐宫,却没让陈则安立刻走,而是说:“你也过来给昭仪扶个脉,事发突然,昭仪焦心劳力,朕恐她动了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