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默然。
那位新帝继位虽才两年,可年纪实在不小了。只因先帝长寿,一直活到八十九才驾崩,因而新帝继位时,已经是七十岁高龄了。甭管他年轻时有多精明能干,如今却是个越活越糊涂的,嘴上说着要勤政爱民,实则身边贵妃吹吹风,轻易就能推翻了先前的政令。
锦州那位州牧据说是不服贵妃那个无才无德的舅舅越过他接管锦州,才怒而造反。不过也有一说是他早就有谋反之心,只是一直没有等到时机才按兵不动。
唐夫人问:“你说数日前又一州反了?”
唐太守颔首,“是兴州,朝堂昭告天下,说是兴州刺史刺杀皇子谋反作乱,但我派去的探子来报,明明的六皇子仗着身份,在兴州强掳民女欺压百姓,又侵吞了本该发到将士手上的军饷,因而引起众怒,在出去狎妓时,被女刺客刺死在榻上。”
说到后来,唐太守声音越压越低,“那女刺客得手后便自缢而亡,只留书一封,说风尘女也有侠客心,想要为那些被六皇子欺压的百姓报仇。当地百姓拍手称快,兴州刺史无法,进退都是一个死字,只得造反。”
唐夫人叹息一声,又隐隐觉得不对,“那刺杀六皇子的究竟是谁?”
唐太守道:“兴州刺史王佑是忠良耿直之辈,他做不出谋反杀害皇子的事,我看,要么是手下人为了把他推上去自作主张,要么便是那位锦州刺史暗中做的手脚。”
唐夫人惊讶,“这……锦州与兴州所隔甚远,锦州刺史犯什么这么做?”
唐太守摇摇头,“一月前,今上下旨,授意王佑领兵讨伐造反的锦州州牧。六皇子是监军。”
唐太守这么一说,唐夫人便都明白了。
唐太守接着道:“锦州离咱们安州虽然远,但锦州自立的那位德广王野心勃勃,如今朝廷又一片混乱,指不定哪天就打到安州来了。这些天涌入城中的流民,也不知其中有没有德广王的探子。唉……”说到此处唐太守叹了口气,“越想越难啊!倒不如辞了官去,咱们一家迁到王都附近,能保多久安宁便保多久吧!”
唐夫人却不同意,“如今世道乱,身居高位尚且身不由己,没了官职权势,还不知要沦落到什么地步去呢?越是此时,越是要爬到高处,宁肯自己拿捏别人,也不要叫别人拿捏。”见丈夫犹豫,唐夫人接着道:“况且你想想儿子儿媳,他们都还那么小,儿子儿媳日后没了你这当官的爹,出去买个胭脂都要叫人欺负。”
这句话唐太守可不能认,“你就是想太多,就算辞了官,咱家也还是士族,以为夫在士林中的地位,咱儿子儿媳能让人欺负了去?”
唐夫人:“怎么不能?外头狗眼看人低多了去……”
门外,正要来请安的唐玉杏听见里头的争吵声,默默又退了下去。
转眼就要到正午了,七夕过后,天气不见转凉,反而越来越热,翠梅提着一篮子东西从外头走进来,就热出了一身汗。
她进了小院,和府里一块做事的姐妹打了招呼,刚要往屋子里走,就被崔嬷嬷唤住了。
“你提着什么?”
翠梅赶紧掀开上边的棉布,“嬷嬷,是桑葚。”
崔嬷嬷仔细看了眼,见篮子里桑葚只只颜色漂亮个大饱满,有些惊异,“去哪儿买这么好的?”
翠梅便笑起来,“姑爷让、商队去、带回来的。说要给、小姐、消暑。”
崔嬷嬷想到这几日姑爷对小姐越发殷勤,眼神软了软,“先拿一些洗了,剩下的放井水里冰起来,不要让小姐吃太多。”
翠梅点头应是。
但崔嬷嬷没想到,才一天不到,那一篮子满满的桑葚就被婉婉吃干净了。她吓了一跳,但见婉婉没有腹痛才放下心来,只是这口气依旧没有松下去。
“小姐和姑爷一天到晚待在静室里作甚你可知道?”崔嬷嬷问。
翠梅摇摇头,只道每次都是姑爷开门,只能听见小姐声音,但看不见在做什么。
崔嬷嬷心里惊疑不定,最后实在放心部下,于是寻了个机会,自个儿悄悄去静室那儿窥看。
静室就在唐枕书房左侧,里头也没什么,就一个摆了蒲团的石台,两幅挂在墙上的字画。只是崔嬷嬷此时再看,方知里头已经大变样。石台上铺了软垫放了引枕,一旁还有摇椅,那五个不知做什么的木头人整整齐齐摆在一角,姑爷正抓着婉婉的手在木头人身上按来按去。
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