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唐枕一直认为这个时代的兵就是这样,精锐有但少,大部分都是只能作为炮灰的弱兵。但天鹰骑的存在彻底打破了他之前的认知,这一支杀戮之军,比他之前所见的任何兵马都要强十倍!
唐枕神色复杂地返回了。
他回来的时间巧,刚好赶上晚饭,靠墙的大树枝叶摇动,唐枕悄无声息地蹲在树上,准备等婉婉出来的时候吓她一跳,就看见唐淮的侍从进了院子,说家主在主院开了席面,请二人过去。
婉婉正坐在凉亭里吃茶,隔着一道竹帘,她道:“烦请通报家主一声,我家夫君今晚不能去赴宴了。”
那侍从傻愣愣问,“为何?”
竹帘内传出婉婉不耐的声音,“他摔了我心爱之物,自然是锁在屋里罚跪。”
那侍从的脸色一僵,好像有一肚子话不得不强自憋回去,于是面色难看得像田里半青不黄的蔫菜一样。
他呆立片刻,似乎在想回去后该如何像家主交代,又似乎怀疑顾氏在搪塞他,这时就听竹帘内又传出来一声,“怎的还不走?你要是不信,我唤夫君出来打你一拳?”
侍从登时把头摇成拨浪鼓,慌不迭告罪退下。
那侍从离开后不久,凉亭里竹帘一挑,婉婉从亭子里走了出来。
她一身浅紫衣裳,发髻上只插了一枚珠钗。唐枕坐在树上,原本还在等着,等着婉婉什么时候走到院子门口来。谁知婉婉俯身从院子里摘了一片细长的兰草叶子,而后就这么捏着这片叶子,隔着一道院墙准确无误地戳中他挂在树枝上的一小截衣摆。
原本想要吓她一跳的唐枕反倒被她吓了一跳。
趴在伸进院墙的树枝上,唐枕低头看墙内,正与踮着脚尖举着叶子的婉婉四目相对。
唐枕惊道:“你怎么知道?”
婉婉哼了哼,“明明无风却树影摇动,我又不是瞎子。”
唐枕哈哈笑起来,“是是是,婉婉眼神真好。”他从树上跳进院墙内,身体轻盈得像片飞絮。
两人相携走进屋里,桌上已经备好了饭菜,都盖好温着,唐枕揭开盖子一看,还冒着热气。
婉婉给他递了筷子,“下午有好几人来寻你,都被我打发走了。你不是去看大阅了吗?怎么样,天鹰骑到底有多厉害?”
饭菜很香,唐枕吃起来却味同嚼蜡,听了这话他抬眼看婉婉,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天鹰骑很厉害?”
婉婉伸手点他眉心,“天鹰骑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但我一眼就看出你不开心。”
唐枕默然。
黄昏的光落在他脸上,这张尚且年轻英俊的面庞竟显出几分暮气。唐枕自见到婉婉后一直扬着的笑垂了下去,他注视着婉婉,“天鹰骑的确厉害,比我之前见到的那些军队强了数倍不止。”
婉婉知道他还没说完,安静等待。
唐枕:“我不怕天鹰骑,这样的军队我也能练出来。我只是一直在想,当初驻守安州府的如果是天鹰骑,不必十万人,哪怕只有一万人,依然能将安州府守得固若金汤,裴逊那样资敌求荣的小人压根没有得手的机会。”
婉婉明白了,她轻声说,“所以你是在想,为什么朝廷不派天鹰骑去安州。”
唐枕:“我原先以为,朝廷不会练兵养兵,连选将的眼光都没有,可是今日我发现,朝廷并不缺悍将勇兵。天鹰骑那几万人要守卫京都不得调离,那么将领呢?今日大阅之上明明有数名将领有勇有谋,哪怕是随便指一个品级最低的,都胜过安州那些酒囊饭袋,我不信见识过天鹰骑的皇帝和重臣,会看不出夏郊是个废物。”
夏郊便是那是十万大军的主帅,在作出错误决策后又带着剩余兵力弃城而逃的那个人。
“我不明白,婉婉,我想不明白。”唐枕喃喃道:“难道朝廷早就想要放弃安州?这么大一片,富饶又肥沃的土地。”
婉婉伸手抱住他,她觉得自己抱住了一个迷茫的魂灵。
“夫君当然想不明白,因为你太好了,你知道有些人会很坏,可你想不出来有多坏。”
婉婉知道唐枕上辈子顺风顺水,知道他这一世的前二十几年也事事顺遂,跟他相比,婉婉从小就知道看人脸色,从小就知道有些人无论你伸手多少次,都不会得到所希望的回应,那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哭。可是后来唐枕打开了她的门,还带进来一截蜡烛。
打从那一夜起,婉婉就知道,无论以后唐枕遇到了什么,她都乐意跟他站在一起,而在那之后所有唐枕给予她的温暖,填满了她前十六年所有空洞暗淡的经历,现在的婉婉觉得自己好暖好暖,暖到足够把唐枕包裹起来,足够发出照亮唐枕的光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