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前便是从这座山摔下来过?”柳临溪问李堰。
“应该是。”李堰道:“父皇从前每年都要来此处小住数日,小时后我常跟他一起来。后来出了那次的事情之后,我便哭着闹着不肯再来。”
柳临溪伸手拉着李堰的右手,让他走在自己里侧,问道:“那倒是要多谢你,今日肯陪我来。”
“该我多谢你才是。”李堰抬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开口道:“父皇生前的那一年,其实朕陪他和母后来过一次,到了山脚下我突然有些心慌,便说什么也不肯陪他上去。”
柳临溪依稀记得太后曾说过这段往事,今天在听李堰提起,能感觉到他有些失落。
“父皇走后我经常想起那一天,若那日我不曾恐惧,陪着他一起上去了,他应该会挺高兴的吧。”李堰苦笑道:“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十七岁,在他面前却依旧那么懦弱。”
柳临溪捏了捏他的手道:“人这一辈子,不管到了多少岁,总会怕的东西。你是怕爬山,我是怕渡水,也有人怕打仗,有人怕喝药……我记得在西北军营的时候,有个特别壮实的士兵,打仗受伤都不怕,偏偏就怕黑。天黑了以后他一个人连茅房都不敢去,每次都要找人陪他一起才行。”
李堰闻言不由失笑,便闻柳临溪又道:“你虽然是皇帝,但也可以有害怕的东西,先帝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你失望的。况且咱们今天这不是来了吗?先帝在天有灵,应该也能看到的。”
“你相信在天有灵这回事吗?”李堰问他。
“信啊,为什么不信?”柳临溪道。
柳临溪自己便经历过很奇妙的事情,他原本是已经死了的人,冥冥之中能有机会在这个世界获得了第二次生命,这与他而言已经是最玄妙的经历了。连这个他都信,更何况在天有灵这样的说辞呢。
“你日日在佛堂抄经,还茹素,难道不是因为相信吗?”柳临溪问他。
“朕也说不好,只是每每想到人死之后的去处,总害怕什么都没有了。”李堰道:“如果人死了便是虚空,那活着的人应该很难坚持下去吧。”
柳临溪猜想李堰应该是想到先帝,有些难过。
便安慰道:“我从前听很多人说过,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到了夜里你抬头一看,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你最想念的那个人。”
李堰闻言抬头看了看,如今天还亮着,正是晌午,并没有星星。
柳临溪拉着他,两人走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寺庙门口。
李堰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心中颇为惊讶。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你不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害怕,真的上来了就会发现,不过如此。”柳临溪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山下,见陆俞铮已经跟了上来。
李堰摊开被冷汗浸湿的掌心,心道自己也并不是不怕。只是一路上他的注意力全在柳临溪身上,既怕他摔着,又怕他累着,反倒有些顾不上害怕了。但饶是如此,他依旧还是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这清音寺的名字,还是父皇题的。”李堰指了指寺庙门口的牌匾道。
“你的字同先帝的字很像。”柳临溪道。
那清音寺三个大字,一眼看去苍劲有力,若是从字如其人的角度来说,柳临溪猜想先帝应该是个不逊色于李堰的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从李堰的身上不难猜出先帝的影子。柳临溪忍不住又想了想,将来若是李堰有了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像李堰这般英俊潇洒。
李堰道:“我幼时习字的时候,都是先帝亲自教导的。”
柳临溪道:“怪不得呢,将来咱们若是能有个孩子,你也亲手教他写字。”
柳临溪这话并没走心,只是随口那么一提,但李堰听在耳中,却像是被人拿刀尖儿在心口扎了一下似的,疼得他有些短暂的窒息。
“你没事吧?”柳临溪见他面色不大好,以为他是因为惧高的缘故。
“大概是太累了,进去歇一会儿便好。”李堰勉强笑了笑,扶着柳临溪的手进来寺庙。
这清音寺并不大,除了供奉的大殿和几间禅房之外,便只有几间供来往的香客暂居的房舍。寺里的僧人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好在寺庙小,人少却也不觉得太冷清。
清音寺因为庙小,香火并不算太旺。
大概也正因如此,这里才被先帝看中。
这也应了清音二字的意象,即便是刚过完年,也不喧闹,几乎没什么来上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