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姑娘到了三十岁还没出门,还大张旗鼓办什么生日宴啊,生怕旁人不嚼舌根说她嫁不出去吗?
陈凤霞想到了三十三岁的女儿还单身一人,连个对象的影子都见不着;一时间担心她会孤独终老,一个人死在家里头都没人知道,一时间在看三十三岁的自己连个夏天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又觉得女儿将来起码在这个节点过的要比自己好。
大白鸡奇奇的生日歌终于唱完了,小姑娘周奇奇也许愿吹灭了蜡烛。
陈凤霞看着满脸羡慕的女儿,没能扛住冲动,下意识脱口而出:“等你过生日,妈也给在肯德基过。”
“真的?”郑明明的脸像被点亮的灯泡,瞬间明亮却又迅速暗淡,“我过过生日了。”
陈凤霞心被揪了下,脸上还保持着笑容:“那不算,等你十岁正日子,再过正经生日。”
肯德基里的生日宴其乐融融,吹灭蜡烛切蛋糕是最后的步骤。
大概是家境优渥,他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又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蛋糕对他们而言完全不是什么稀罕物。小家伙们吃了没两口,就开始拿着奶油蛋糕嬉笑打闹,香喷喷的蛋糕滚到了地上,白花花的奶油沾到了脸上头发上。
也许是经历过闹饥荒饿得两眼发黑的年代,又是地里刨食的农民出身,一直到重生前,陈凤霞看到旁人糟蹋食物都心疼。
要玩的话,拿什么玩不好,为什么非得糟蹋粮食。
中央搞光盘行动的时候,她跟丈夫就说领导不愧是到农村下放过的知青,晓得粮食是好东西,不能瞎糟蹋。
现在,陈凤霞看着一群孩子将蛋糕、汉堡还有薯条这些真普通人家孩子逢年过节都未必能吃上的奢侈品扫了一地,旁边的家长们不仅不阻止,还在笑的时候;仍然心跟针扎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只是她没立场站出来说话,人家是花了钱进肯德基消费呢,她算什么,蹭地方蹭空调的盲流。
他们这些农民工,可不就是现在城里到处撵的盲流。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招呼女儿:“看着弟弟,妈去倒杯水。”
出门的时候,她带了杯子,因为她知道肯德基跟麦当劳可以免费喝开水。上辈子,她还因为自己晓得的迟,不得不花钱买过矿泉水,懊恼了好久。
其实开口的时候,陈凤霞还有点儿说不出的发虚,生怕人家服务员晓得她没花钱买吃的,要翻白眼。可人家到底是大连锁店,工作的小姑娘态度真不是说的,笑容满面,给她倒了水,还叮嘱她小心:“开水有点儿烫。”
陈凤霞赶紧道谢,捧着杯子往回走。
她一转头,那群孩子已经结束了生日宴,在家长们的陪同下,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时候已经不早,1996年的夜生活没有后来丰富多彩。七点半钟,过了饭点,随着这一大波客人离开,店里头明显安静了不少。
除了几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在喁喁私语,都没什么声音。
在这样的静谧中,陈凤霞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的简直要穿透鼓膜。
扑通扑通,怀里头就像揣着只大兔子似的,不停地往上蹦跶,蹦的她心慌手抖,伸向蛋糕的手都在发抖。
好好的蛋糕呢,那么大一块,就丢在桌子上,上面的樱桃跟黄桃都像在喊她,它们不想就这么被丢进垃圾堆。
陈凤霞跟做贼一样,迅速地连着蛋糕底座一并将奶油跟甜品的诱人芬芳都端到了角落里,轻轻放在桌子上,招呼女儿:“吃吧。”
郑明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母亲。
陈凤霞一时间叫大女儿看得心虚,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蛋糕的来路。他们家是穷,可他们不是叫花子啊,怎么能捡人家吃剩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不能糟蹋吃的,菩萨会怪罪的。”
这是她小时候,小脚外婆带她去城隍庙祭拜完之后,总要将祭品拿回家的说辞。
没错,菩萨闻闻香味就好,好好的东西总不能烂掉坏掉。
大概是从小就捡菜场的菜叶子,穿人家的旧衣服,郑明明对于吃旁人剩下的食物没有多少强烈的抗拒。她很快用小叉子戳了块蛋糕放在嘴里,然后朝母亲露出个笑容:“好好吃,比舅妈买的那个好吃。”
当然不一样,这蛋糕一看就是高档货,奶油香味都不同。
至于她弟媳妇拎过来的那个,菜市场十块钱一只,面粉多鸡蛋少,人造奶油吃在嘴里跟蜡似的,能跟这个比吗?
她这个弟弟和弟媳妇,真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明明他们家女儿过十岁生日,她拎过去的鸡蛋和衣服,加在一起,起码得五十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