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老家的习惯,除非是大姑娘小媳妇用痰盂马桶,否则一般人都是上茅坑。小孩子自然不例外。
也得亏小姑娘跑出来了。她就眼睁睁看着平常落下去差不多足有十米深的大沟瞬间涨上来,然后席卷着往田里涌。
这丫头也是个胆大的,立刻拎起放在门口的准备修补的破脸盆,拿着棍子用力地敲:“发大水了!”
周围看瓜的人家睡得警醒,听到动静赶紧爬起来。大家连奔带跑,跑到村里报信。就靠着这点时间差,全村老小成功转移到高地,这才被冲锋艇接走。
曹腊梅伸手摸侄女儿的脑袋,赞叹道:“我们秋燕真是没话讲,连解放军都讲她救了全村人的命。隔壁村可没这好运道,不少人都被冲走了,到现在哪还有地方找去。”
曹腊梅的表姨夫却愁眉苦脸:“完了哎,歇火了,什么都没了。我的瓜。”
表姨就抹起了眼泪:“还瓜呢,家都没的了。早晓得这样,就不急着今年盖房子了。”
现在地基打了,房子都要上第一层楼板了,全都被冲得稀里哗啦。
曹腊梅伸手在空中挥了挥,板起脸来:“哎哟,姨妈姨爹,这就不是我讲了。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垮了就垮了,要我讲,干脆就在江海城重新开始。这种田望天收,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表姨老两口没吭声,显然心里不得劲。他们家种了十亩瓜,每年的收入在村里也是数得上号的。
可惜洪水一来,什么都不剩了。
曹腊梅跟陈凤霞打招呼:“刚好碰到你了,凤霞,有个事情我想讲下。我不是有套房是租给高三学生的嚒。他家搬走,这段时间你先别急着帮我把房子租出去啊。我不放心我阿爹阿妈跟我公公婆婆,我准备把他们都接上来住断日子,等后面水降了再说。”
高二升高三的学生要补课,她这房子空两个月就意味着少了两个月的租金。可现在,又哪里是抓着这些不放的时候。
曹腊梅说完话,没听到陈凤霞的声音,颇为惊讶:“凤霞,你怎么了?”
陈凤霞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笑笑:“行,没问题,我跟老林讲。”
要是平常,她肯定会好好夸奖通曹腊梅家的侄女儿。这姑娘实在是给力。
可现在,陈凤霞根本没这心思。她心里乱糟糟的,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家的事。
曹腊梅倒不计较她的态度,就忙着给她家表姨积极出谋划策:“我看啊,你跟凤英就直接卖早饭就挺好。熬上两大锅粥,把韭菜饼什么的摊好,有干的有稀的,早上不愁没生意。就在我家大排档做,东西都是现成的。”
陈凤霞看人渐行渐远,自己倒呆愣在小区门口不知所措起来。
曹腊梅刚才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整个村子都被冲垮了。那上元县会不会也演了?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不会的,上辈子上元县应该太太平平的。离得这么近,要是真有什么不好,消息早传到江海城了。
可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又无法抑制地冒出另一个念头。你怎么知道好不好?多少煤窑塌了死了多少人,你又从哪儿知道。
这脑子跟心在打架,打得她头晕脑胀,走出了小区,竟然都不晓得脚往哪个方向迈。
她咬咬牙,到底还是拿出了大哥大,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陈文斌在上元县长住后,就嫌光有大哥大不方便,给家里安了电话。
那边人反应挺快,话筒只响起两声“嘟嘟”的长音,就被接起。
陈大爹倒是挺硬气的,直接拒绝三连:“不用,跑你那边做什么?还好,又不是没胶鞋穿。文斌也不回来,我们能吃多点东西。”
他旁边响起了小女孩的声音:“嬢嬢。”
这丫头是真的聪明,晓得凤霞就是嬢嬢。
陈凤霞没好气:“你就想着你儿子。路一淹,你看他还着家。你们不出门无所谓,小孩呢,天天关在家里啊?”
陈大爹不吭声,班上才冒出一句:“我跑过去做什么?”
陈凤霞暗道,上辈子也没见你这么矫情啊。手术过后来江海复查,儿子媳妇不放你进门,你们不照样睡到女儿女婿家嚒。
可怜那个时候她家连正经小区都租不起,只能住农民房。
她没好气道:“干嘛?过来给我看你外孙子。你就光管孙子了?小骁也放假了,我哪有空看人。”
老头又开始嘀咕:“让你把小骁放我这边你还不听。你又忙店里又忙公司,你还想管小的,你跑得赢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