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陈凤霞便也不再追问,只招呼围坐一堂的小孩子们多吃点。明天可是要开学了呢。
家里人多孩子多,就热闹得不行。连七点钟电视机开了放新闻,大家都听不到里面讲什么。
陈凤霞注意到丈夫眼睛时不时就瞥一眼电视,像是在等待什么画面又不忍心看的样子,心中的疑惑愈发膨胀。
等到送走各家小孩,晚上夫妻俩上床睡觉时,她才忍不住开口直接问:“到底怎么了,你脸色不对劲。”
郑国强人躺在床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江西有个乡长被活.埋了,今天全县的乡镇一二把手跟县委干部集体开会,就是传达这个事。”
陈凤霞疑惑:“坍塌了还是矿难啊?”
郑国强目光幽幽,摇摇头:“都不是。是被他们乡的农民活.埋了。”
当地有个农民自费印刷中央和江西省委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的文件发放,鼓动大家抵制不合理的上缴费用,结果被乡里带去上“学习班”,两天后人死了。大家去乡政府讨说法,警察以闹事的名义抓了五十多人。
此事彻底激化了当地本来就存在良久的矛盾,总共四个乡好几万人集体冲击该乡,将乡长跟另一个乡干部从二楼扔了下去并且活.埋。赶到的派出所所长和民警被当场打死,吊在树上示众。他们乡的一把手跑得快,坐中学老师的摩托车跑了,不然也是一个死字。
陈凤霞听得倒吸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闹成这样了?”
郑国强心情沉重地微微颔首:“不止这一桩,今天开会通报了好些因为农村负担重引起的□□,从现在开始停止暴力强制征缴。”
陈凤霞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上辈子她没听说过这事,大概是因为这种负面舆情也不会被大规模报道。
她喃喃自语:“农民真苦啊。”
农民有多畏惧乡干部,她这个老农妇最清楚不过。如果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谁敢豁出去呢。
难道上辈子后面很快取消三粮四钱跟这事有关?
都全国的乡镇书记和乡镇长都要参加电话电视会议了,那震撼相当啊。
郑国强招呼妻子:“睡吧,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我是怕你后面下乡会碰上类似的事情危险。”
他本来以为乡政府起码是安全的,现在却越想越后怕。要是出事的是他老婆去的地方,大人小孩很可能都会遭殃。
那个时刻,人家都杀红眼了,哪里还管得了许多。
陈凤霞却咬咬牙:“那我们就更要把农产品卖出去了。人手上有钱才会感觉生活美好,舍不得豁出去。”
况且既然国家都开这样大规模的会,就意味着后面很快会出相应的政策来降低农民负担,扶持农村经济发展。危机就是转机,她唏嘘没用,赶紧抓住机会避免更多悲剧才是真的。
第343章知道不知道
这事,郑国强没在孩子们面前提。
从公事的角度讲,纪律不允许此事在外面大肆传播。从他私人感情出发,他也不想孩子直面这些血腥的残酷。
然而老父亲的良苦用心没派上用场,郑明明还是知晓了这桩血案。
江外的学生,家中非富即贵的不少,他们获知信息的渠道自然也相应增多。学校里能有什么秘密,几个人说好了不告诉其他人,不出半天时间,就能传到全校都知道。
郑明明也听了一耳朵,不过谈论者的焦点是农民又蠢又坏又野蛮,居然搞活.埋搞活活打死人那一套。天啦,果然是既无知又可怕,完全还没开化的野蛮人。
这个时代推崇全面实现城镇化。于是农村成了城镇的对立面,是落后的代名词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十二三岁的小孩歪楼的能力是一流的,很快这话题就歪向了对农民的批判上。还有满脸稚气的学生煞有介事地强调国家只有消灭了农村消灭了农民,才有繁荣富强的希望。劣等人身上流淌着的血必须得被清除干净,否则后代也是劣等人的思想。他们又疯又可怕,就像瘟疫一样。
他们说的是如此唾沫横飞,指点江山的是如此意气风发,看上去又是如此欣欣向荣,反正绝对不该是半个小时后被老师发现时气急败坏狼狈不堪的模样。
野蛮人就是野蛮人,说不过人就直接动手。野蛮、粗鲁、浑身上下都流淌着劣等人的血。
郑明明可不理会对方的挣扎,就冷笑:“对,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多。所以,捂住你的嘴巴时,你别动啊,你别扯我啊,你这样跟个疯子又有什么区别。请优雅地保持住风度来好好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