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霞微微地笑,伸手指着小儿子,示意女儿:“听听小骁说的话。”
郑骁还在认真地和那位爷爷强调:“大船能坐很多人,就算建了大桥,以后还是会用到船的。船肯定还在。”
陈凤霞慢条斯理:“客轮以后想跟火车汽车一样不容易,但可以转旅游方向。走长江一条线,大家出来游玩不用赶时间,应该不错。”
郑明明还是叹气:“旅游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怎么又能比得上作为交通工具的首选呢。”
就是这艘轮渡,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停下吧。如此一想,此时此刻,在江上的每分每秒都是这样的宝贵。
陈敏佳和吴若兰没有坐在座椅上,而是站在窗户旁看外面的风景,她们惊呼了声:“快看快看,真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汉江与长江交汇处,碧色与黄色是那样的泾渭分明。头回瞧见的乘客都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叹,不是一江水吗,居然也能这样!
那碧色的是汉江,黄色的是长江。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长江原来是黄色的,完全没有他们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澄澈。
郑明明盯着那相交的线,突然间开口问陈凤霞:“妈妈,其实很多厂的改制,但凡他们用心些认真点,都可以像服装厂一样吧。”
看,妈妈得到了厂房和工人,清理了库存,重新投入生产,妈妈并不吃亏。
工厂的工人有工开,可以按时拿到工资,他们的生活也有基本保障了。
这件事并没有那样难,如果工厂真一文不名的话,那些人为什么还要买下工厂继续生产呢。他们赶走他们认为自己不需要的工人,不说是为了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而已。他们用低价买下工厂,不过是狼狈为奸,侵吞国有资产罢了。
对,要改制的企业的确在市场竞争中落了下风,可不代表他们就是废品,没有价值啊。
主管部门的领导不知道这些吗?他们真的不知道这些资产的真实价值吗?最起码机器是用什么价格买回来的他们得知道吧。如果他们真无知,那就说明他们的智商不足以胜任这份工作。如果他们知道了当做没看见,那只能讲他们连做人都不配,还谈什么当官。
明明是只要尽忠职守就能避免的悲剧,他们却眼睁睁地看着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是多么让人唾弃。
郑明明自言自语道:“真害怕官员作恶啊,祸害的是一方。”
晚风从江上吹进船舱,陈凤霞帮女儿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微微地笑:“其实都有自己的难处,坐办公室的人文山会海,天天应付检查材料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了解一线的生产情况。你真让他们选的话,他们当中起码有一半宁愿去一线生产现场了解具体情况而不是天天整理材料。可他们也是螺丝钉,根本没得选。搞改制是乱刀斩乱麻,没时间一点点地理清楚里面的情况。一道线划下来,固然能够逼着事情往前推,但同样会造成不小的误伤。上面催得紧,他们自然就顾不了许多,直接草草收场。”
郑明明撇撇嘴巴:“因为他们决定的是别人的人生,就算不争取不努力,他们也不会有多少损失。不用付出代价还能捞好处的事,当然无所谓了。”
这话有些尖锐,但陈凤霞一时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就只好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是时代的阵痛,伤害永远无法避免,但未必需要伤得如此惨痛。”
小三儿被陈敏佳抱了起来看窗外的水光山色,激动地大喊:“一样的了,啊,水又变成一样的了。”
可不是,泾渭分明的汉江与长江的交汇处最终融为一体,浩浩荡荡往下游流去,最终在它们汇入东海时,又还有谁会关心每一滴水究竟是从长江上游而来还是曾经属于汉江。
轮渡靠岸,大家都意犹未尽地下船。说实在的,换成陈凤霞本人,如果时间相当,她宁愿坐轮渡。轮渡便宜啊,还不用绕,新桥虽然漂亮,上桥可是要交过桥费的。况且轮渡如此宽绰,的确要比挤爆了的公交车自在。
那位主动和小孩子们搭话的老头对着郑骁摇头:“不行的,起雾的时候船会停运,还是没有大桥方便。到时候不开船,你回不了家。”
郑骁还是坚持为他最爱的大船打call:“桥上会塞车,一直塞,车子动不了,你也回不了家。”
反正他的大船就是宝贝,绝对不能叫大桥比下去。
众人都快被这一老一少给逗死了。好在大家到了码头各自下船,才算是结束了这场辩论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