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话听着有道理,后者有点儿扯了。七月底,这温度,你穿几件衣服,缝那个衣服里面?又不是穿夹衣的季节。
女工丢了钱还要被人教训,哭得更加大声。
一直在卧铺上不停翻开资料做笔记的援疆干部也叫她的哭声给惊动了,居然在吃饭和上厕所以外的时间下了床,过来安慰她:“好了,别哭了。来之前我联系过兵团,那边食宿都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带着人过去就行了。”
结果这女工相当彪悍:“你讲的,我身上来了我没钱人家会给我准备卫生巾吗?”
这话直接让水利局的干部闹了个大红脸,说话都结巴起来:“你这个女同志,真是,好了,到地方以后我给你五十块钱,你去买卫生巾行了啊。”
女工撇撇嘴巴:“还干部呢,就五十块钱,不能给一百吗?”
援疆干部拉下了脸:“行啊,从你劳务费里预扣一百块钱好了。”
旁边人赶紧推她:“好了好了,给你钱就不错了,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陈敏佳趴在卧铺车厢门口一边吃瓜一边听外面的动静,回过头看自己的表妹:“你说的没错,观察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每个人都相当复杂。”
就好像刚才那个女工,本来她被贼偷了很可怜,可是她强行甩锅给列车员现在又近乎于讹诈那位扶贫干部的态度就很恶劣了。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活该她被偷的心理。
想想,似乎有点可怕。
郑明明啃完了手里的哈密瓜,正在抽纸擦嘴巴。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刚才吃了他们瓜的下岗工人就嗤笑出声:“你们别理她,裹精一个。”
裹精是他们在武汉学到的新词,类似于搅屎棍胡搅蛮缠一类的存在。
卧铺上的工人似乎相当看不上那还在抽抽噎噎的同事:“还一百块呢,她家有没有一百块都难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花钱比谁都潇洒,每个月钱到手就花。两千块钱的大衣,眼睛不眨就买。”
陈敏佳惊叹:“那你们的工资可真高。”
前任客轮服务员嗤笑:“高什么啊,人家去公司预支了工资先买了再说。”
吴若兰趴在车厢门口看那个丢了钱包的女人,转过头,困惑地问爆料人士:“不是说你们公司年年亏损到现在吗?她好像年纪也不是特别大,怎么还没危机感?”
要是从八十年代客轮公司的辉煌时期走过来的,那养成了万事不愁一切由单位兜着的个性挺正常。可她又没经历过好年景。
刚才还满脸鄙夷的爆料人士忽而叹气:“谁知道说停工就停工了,都以为能干一辈子的。”
陈敏佳难以置信:“你们不知道亏钱吗?怎么还以为能干一辈子呢?”
女工下意识地辩解:“这亏的也不是我们一家。”
郑明明倒是帮她说了句话:“火车也亏,公交车也亏的。”
可是无论在铁路系统工作还是在开公交车的,除非临时工,否则大家都感觉自己端的是铁饭碗。倒不是他们不知道从经济效益的角度来讲,他们时刻处于悬崖边缘;而是他们感觉自己的工作是如此重要,影响如此深远,政府不可能让公司破产的。
不仅自己这样想,周围人也是同一个说法,这就让其他的声音被驱逐出了他们的世界之外,留下的只有自我安慰的狼狈。
陈敏佳叹气:“感觉好像香港回归之前的股票,都说国家一定会兜着,绝对不会让股票下跌呢。”
结果呢,结果就像嬢嬢说的那样,国家该应你的?凭什么给你兜着啊!
女工跟着苦笑:“那时候哪能想这么多,我们都以为我们是国家的人啊。长江航运这么重要,连通东西,居然说停就停了。等米下锅就没米了。”
她虽然瞧不上那趁机讹诈援疆干部的同事,却清楚同样没存钱习惯的家庭很多。房子是单位分的,吃饭在船上和单位食堂解决,衣服都有单位一年四季发的各种制服鞋子皮带,孩子又上的是航运系统的学校。工资月月按时到账,不够花还能去预支;那你凭什么要求别人不潇洒人生,非要辛辛苦苦地存钱呢?
现在,真变天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大家都懵了。
郑明明倒是安慰了句这位大姐:“还好,大家不是自己站出来主动去xīn • jiāng打工了嚒。只要愿意改变努力适应,总归还是有路走的。我妈经常讲,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姐姐你们这么多人主动报名去xīn • jiāng,就能证明你们的精神啦。”
哪知道这位酷爱爆料的姐姐又扑哧笑出声,一个劲儿地摇头:“你以为大家是都真想去xīn • jiāng当农民啊?那他们还不如去乡下承包地呢。我们武汉的田可不比xīn • jiāng肥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