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又有声音对他说,不,那些不都是假的。
他在此刻隐约触及到了一丝道,然而因为内心太过于痛苦,竟然如何都不能解脱,他想,涑枕溪不是修的有情道么?这种道,也需要修炼吗?
什么是有情,什么是无情?
黎岐乍然窥得一丝道意,就已经痛苦无比,对于涑枕溪来说,把每一份感情看得通透,又如何去相信感情?这是否是因为,在众多虚情假意,你来我往之外,也有真情,或者说,即使是看起来虚情假意的感情,其中竟然也有真情?
学生时代漂亮的会受欢迎、聪明的会受欢迎、成绩好的也会受欢迎、家世好的亦然,那么多受欢迎的人里面,为何没有他一个黎岐?因为他太过于普通,甚至平庸,他庸庸碌碌,因此不能吸引他人,禽类求偶尚且选择美丽的,如何看得上丑陋之物?
但是,这真的能被指责吗?
莫非要喜欢丑陋不详之物,才是正义吗?喜欢是怎样的感情,是仰视,也是俯视,是距离,也是亲近,或许处处平庸者确实不能得到许多爱,但是没有人是不被爱着的,是的,或许可以说父母之爱是源于血脉联系,基因的指挥,然而杀父弑母或者戕害亲子,也未尝没有,他与黎雪非亲非故,却觉得与黎雪血脉相连,此刻竟然怀疑感情的真假,或许人类的身体刻印着许多程序性的反应,可是有人爱蓝天,有人爱乌云,灵魂是自由的,不是多巴胺使他快乐,而是他感受到了快乐,于是身体想要快乐起来,才有了多巴胺,不是荷尔蒙使他爱上谁,或者使谁爱上他,感情纵然可以靠欺骗得到,但是真情流露,是如此的润物细无声,是如此的不可抵挡,或许话术与药物会让人产生错误的感情,但是时间会洗脱一切,当一个人想要清醒时,就会清醒,那位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被风吹起衣摆,他看见了,怦然心动,不是因为荷尔蒙的分泌,而是他的灵魂心动,所以机体分泌了荷尔蒙。蚂蚁不会因为人类的强大而停止生息繁衍,纵然他见到了如此浩瀚的一切,然而过去不是假的,他的回忆带着深刻的情感,无论是悲伤愤怒,还是欢笑静默,这一切组成黎岐,并且永远是黎岐,每个人都有他独有的气质,你可以说某一种花的香气如何,但是你也确实知道,每种花的味道,都是有细微差别的,你的气质里,藏着过去的一切,无论过去如何,无论未来如何,它们都会组成独一无二的你,细胞会更迭,角质层损坏又生成,有人说,换完了零件的船,还是原来那个船吗,回答自然是是的,你的灵魂独一无二,你的肉体只是你行走在人间的载物,或许你羡慕嫉妒他人得到的喜欢爱慕,然而每个人的道路不尽是相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逻辑体系,或许感叹命运的不公,然而命运或许早已经暗中馈赠过你,如果认为自己深陷痛苦,那么必然痛苦,命运的轮盘循环往复,时间的洪流之中每个人都不过是过客,是惊慌失措的度过一生,是随波逐流,是顺水直下,还是溯流而上……没有谁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只有这个人自己可以判断,当黎岐判断自己痛苦,当黎岐判断自己卑鄙,于是他便痛苦,他便卑鄙。
黎岐不想追寻宇宙的法则,也不去走多么伟大的道路。
他在深渊之中睁开了眼睛。
我是个小人。
我没有生得天赋,也不能太上忘情,却又不能情寓万物,我会喜怒哀笑,我不能视万物同一,我有偏爱,我有憎恨,我有自己的贪心,也有自己的懒惰,然而,我也是行走在道路上的人,小人并非德行衰败,这世界上自然有它的伟人巨星,却难道小人就不能快乐的活着吗?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小人也有小人的道要走的。
*12
塞纳斯在帝都医学院接受检查的时候,也带上了黎岐。
出乎他的意料,扫描仪显示黎岐的大脑并未受到损害,反而是塞纳斯的情况比较糟糕。
等到塞纳斯接受完治疗出来之后,同门师兄告诉他,黎岐已经醒了。
“不过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他醒了之后,先要来了光脑戴着。”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或许他只是想玩光脑罢了。
塞纳斯不置可否的想着,走进了黎岐的房间。
接着,他意识到了师兄的意思。
黎岐的双眼水润明亮,这双桃花眼与之前很不一样,似乎身体的主人完全清醒,不再想之前那个失忆的,幼童一般的人了。
“黎岐……?”
黎岐笑了一下,对他说,“塞纳斯,虽然你拿我做实验很不道德,但是也还是多谢你们的收留照顾。不然我一个人在宇宙中飘荡,实在不知道后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