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乖顺地吃着母亲夹的肉,瞄着哥哥。季初在边区锻炼了一年,也晒黑了些,他的肌肉不突兀,身型修长有力。这外表是季末怎么都羡慕不来的自己苍白得近乎病态,眼底永远有两个黑眼圈,唇色也很浅,一看就是病秧子。
季初也热络地给季末盛汤,季末其实吃不下了,但这是第一次哥哥给他盛饭,季末还是接了过来。他小心接过那碗汤,放在自己跟前,小声说了句“谢谢哥”。
“不客气!”
一年不见,季初是真的很有哥哥的样子,他高兴地伸手摸了摸季末的脑袋。
然而下一秒,季末就浑身巨颤,手不受控制地碰翻了汤碗,洒了一桌。
季初满面愠色,“摸你一下都不行了?!至于吗?!”季母跑去拿抹布过来收拾。
季末站了起来,他紧紧攥住了季初的手,声音惊惧而颤抖。
“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然后他飞快跑回了自己房间,上了锁,在墙角瑟瑟发抖。
这种感觉久违了。他自己都已经接受了世界毁灭还有父母身亡是自己臆想的噩梦,可是今天又有了新的浩劫。
他看见了他哥哥季初,死在了边区的办公室里。那间办公室里有一个电子日历,日期是三年后的十二月三十日。
十二月三十,是季末的生日。
三年后,哥哥要死。
季末午夜梦回的噩梦循环里多了一个影片,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他从未有过有着如此清晰的时间锚点的预知梦,而在梦里季初那间边区的办公室墙上,明晃晃就挂着电子日历和时钟。季末在梦里看了一遍又一遍,那时间都没有改变过。
知道确切的时间就好办了,三年后的那一天,一定一定不能让哥哥在边区。
季末下定了决心,尽管还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还有三年,他那时就十七岁了,会有办法的。
季初回家探亲一共就住了三天,三天之后,又一腔热血奔赴边区。临走的时候,季初拥抱了母亲,将手放在季末脑袋上,犹豫片刻后还是揉了下去。
这次季末没有躲开也没有发抖,他冰着一张小脸,没什么表情地喊了句“哥”。
季初这才笑了,他拍拍季末的肩膀,“照顾好妈,乖一点。”
季末和母亲目送车子远去。
时间过了两年,十六岁的季末在商场里触发了第四个预知事件,那个人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可惜是个残疾人,瘦瘦小小的,坐在轮椅上被撞倒了。
季末过去帮忙,在触碰到小姑娘的那一瞬间,他闭上了眼。
……太残忍了。
身体已经如此破败,居然会因为过敏哮喘而死在这天。
季末从不管闲事,他想走开,可是挪不动腿。
小姑娘谢过帮忙的过路人,把购物袋抱在腿上,推了把轮椅轮子就要走。这时季末开口了:“我也是一个人,你不介意的话,快中午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季末推着小姑娘的轮椅,问她想去哪里吃。小姑娘果然报了他在预知里看到的那家美食城,可惜美食城里店铺很多,装潢统一,他不能确定到底是哪家才会诱发过敏。季末的心变得沉重,开始想到底从哪里做起才能改变预知,于是路过药店的时候他先去买了脱敏药。
小姑娘开心地跟季末聊天,她也是十六岁,名叫陆洁,但父母都去世了,全靠姐姐养活自己。季末一边聊着天,一边分心观察四周有没有常见的过敏原。点餐的时候已经足够小心了,谁知道陆洁还是过敏了,季末在她还能吞咽的时候给她塞了过敏药,火速打急救电话。
最终她在医院被救活了。
主治医生出来跟他说:“小伙子,不错啊!再来晚一分钟,你朋友恐怕都不行了。”
季末眼睛湿润了。从他做预知梦的那天起,十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庆幸。因为他的异能,他救了一个人。
陆洁的监护人已经来了,趴在病床边一声声叫着陆洁的名字。季末看了眼那个年长一点的女孩的背影,心想这大概就是陆洁的姐姐,衣着极其朴素,举手投足露出来一股书呆子气。
季末抹了抹眼睛,最终也没走过去打扰姐妹俩劫后逢生的喜悦。她们真不容易,季末想。
走出急诊大门的时候,季末又碰到了主治医生。这次主治医生边跟了好几个大夫,他急着跟他们说话,并没注意到季末。擦肩而过的时候,季末听到主治医生说:“幸亏今天送来的及时,不然她连剩下的半年都没的活。你们几个不同科室的去看完陆洁,把情况及时汇总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