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在想,如果阮秋季未来会娶妻结婚的话,可能就是这样一幅情形。兜兜转转想到这上面,难免又想起了郑昆玉,其实当时他们刚认识时,郑昆玉已经准备结婚,日期都已经订好了,后来男女双方又说性格不合,取消了婚约。这件事郑昆玉从来没跟他提过,他是在新闻上看到的,因为女方是知名主持人,有那么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
“我在想……”祁白露背靠着旁边低矮的橱柜,手向后撑在上面,因此算是跟阮秋季相对而视,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认真看阮秋季的脸,原来他的眼尾有微微的下垂,因此不管怎么笑,看起来都莫名的和蔼可亲,即使不笑也不会多么凶。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祁白露很容易对他卸下防备。
郑昆玉则完全不同,郑昆玉太有气场上的压迫感,那种沉郁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皮相。从郑昆玉的眼里,他看到的是看遍人情世故之后的疲乏,而从阮秋季的眼里,祁白露说不上来,他好像什么都在乎,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祁白露看不出他想要什么。即使当时阮秋季说“喜欢你”的时候,祁白露也觉得他更像是在邀请自己玩一个游戏。
“你还……你为什么喜欢我?”
祁白露的声音含含糊糊,又很小,被抽油烟机和玉米粒炸裂、翻滚的声音盖了下去,阮秋季一时没有听清,低头问:“什么?”
阮秋季隐约觉得他问了一句很重要的话,凝视着他的眼睛希望他再重复一遍,祁白露把脸转向平底锅,道:“没什么。”
隔着透明的玻璃锅盖,膨胀的玉米变得白白胖胖,在锅里弹来弹去,弹在锅盖上像子弹一样砰砰作响,爆成了一颗一颗的玉米花。空气中有融化的黄油香气,阮秋季等了几秒,见他的确没什么,一只手按着锅盖,扭头专心颠动手里的锅。祁白露眼看着玉米花像一堆迅速膨胀的雪堆在锅底,空气实在是变得太香甜了,仿佛连带着穿白毛衣的阮秋季也变成了一颗大大的玉米花,祁白露有些馋了,把方才想的事一股脑推走,在阮秋季的指示下,他眼巴巴地拿过白糖罐子等着爆米花出锅。
爆米花装了满满的一个小玻璃盆,一只手拿不过来,需要祁白露用两只手抱着。阮秋季问他喝什么,酒、果汁还是可乐,林悦微的冰箱里什么都有,还有奶茶。祁白露就要进组了,节食保持身材很重要,酒更是不敢乱喝,便说自己想喝石榴汁,于是阮秋季倒了两杯石榴汁拿过去。
家庭放映室的椅子比电影院的舒服多了,祁白露把爆米花放在他们俩之间的椅子扶手上,阮秋季关了灯走过来。
刚才放糖的时候阮秋季不小心放多了,爆米花吃起来非常甜,也很好吃,就因为太好吃了,祁白露怕胖,所以吃了两颗就忍住了不拿,他们等待投影幕布上出现人影,阮秋季在黑暗中看过来,道:“不好吃吗?”
怎么听起来还挺委屈的。祁白露不想拂了他的好意,抓了一颗送进嘴里,道:“没有,比电影院卖的还要好吃。”
阮秋季看着他,自己也拈着爆米花送进嘴里。随着电影画面逐渐浮现在白色幕布上,片头的音乐缓缓流淌。一个动作形成习惯后,很容易来回地重复,情绪投入到电影中后,祁白露不知不觉陆续地吃了好几颗,然后就没怎么停下。
曾经有影评人说林悦微拍的东西过于惊世骇俗,指责她的剧情悬浮,以及她的猎奇、sè • qíng化倾向,毕竟国内的创作风气越来越趋于保守,又没有电影分级制度,大多人都认为她拍这些东西等于自寻死路,得了奖又怎么样,上不了院线也得不到明面上的认可,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封杀。
但还是一小部分人坚持林悦微是真正有才华的人,毕竟国内的女导演少之又少,林悦微给死气沉沉的电影圈注入了最新鲜的血液。
电影是正叙,开头便是一个缓慢推进的长镜头,读中学的女孩放学后穿过一条条街道,穿过车水马龙的城市,穿过堵塞拥挤的大街小巷,有些摇晃的手持摄影机一直跟着她的后颈往前走,镜头微微下俯,像是一个比她高大的人一直追在她的身后偷窥。
镜头拍她柔软的脖颈,毛躁的扎成马尾的头发,扎了耳洞的薄薄的圆耳朵,偶尔还会记录下她在等红绿灯和穿过马路时左右摇摆的脸颊和脸上的神情。一直没看到她的正脸。
这个长镜头一直到她的正脸第一次完整地出现时结束,她走进电梯里,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其实她的身后什么都没有,但是她突然回头直视着镜头,打破了“偷窥”,镜头摇摆着往后退,退出电梯后切成其他角度的固定镜头,她望着电梯外,没什么表情的整张脸在闭合的门缝里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