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露捧着那杯果汁,并没有因为林悦微的这句话而惊讶,也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道:“你会看不起我吗?”
林悦微摸着杯子摇头,道:“这是你的个人选择,但你可以忘记过去吗?”
“我不知道。”祁白露仿佛自言自语,他停顿了好一会儿,表情有短暂的空白,“过去的事我没有忘。”
祁白露的声调渐渐低下去,听起来和缓而黯然,“他好时,又像是另一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看不起自己,我知道我……”
不能,不应该,不可以,不被允许——
爱,爱他。
祁白露想说那个字,最后也没能说出口。他的爱就像是挂在元宵花灯上的一个字谜,挂在火树银花间,挂在如织人流的头顶上,好多年都没一个人猜出来,所以他自己也忘记了答案。爱这回事如果不提,是会一层一层落灰的。
林悦微知道他纠结什么,但她无法替祁白露做出选择,寂静在两个人之间持续了半分钟,林悦微低头问道:“那他呢?”
祁白露沉默了一会儿,轻声恨道:“他是个混蛋。”
说完之后,祁白露却仿佛轻松了一些,他知道郑昆玉多么坏,他记得他做过的每一件伤害他的事,伤心是真的,恨是真的,耳鬓厮磨也是真的,那么喜欢,即使一点点的喜欢,是从半真半假的吻里催生出来的吗。
林悦微不知如何发表议论,因为他们谈到了郑昆玉,她眼睛的余光不由向后瞥了一下当事人,道:“他在看你。”
看!光是看有什么用。祁白露回头望向自己的侧后方,目光探向手扶着葡萄酒杯的郑昆玉,这一看,祁白露怔了一下,因为他在郑昆玉的手指上看到了一枚指环,今天早上他们起晚了走得急急忙忙,祁白露并没有留意到。
所以光是看有什么用,视线往上抬,郑昆玉还是那副喜怒难测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看你与你无关。
祁白露扭回头,道:“让他看。”反正自己不会换座坐过去,林悦微也不会把座位让出来。
这一次郑昆玉挺老实,没要求他换座,祁白露睡着之前,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是如何从后脑勺裹上来,蜂蜜一样浸渍他的梦境。
看可能是最没用的姿势,但祁白露还是从单纯的“看”中尝到了滋味,望梅止渴,望穿秋水。知道有一个人看了他这么久,就好像他的字谜被一双手摘下,那双手拂去了上头的满面灰尘,谜底字迹如新。
第61章碧海蓝天
祁白露没问郑昆玉会不会跟阮秋季见面,毕竟他们俩是酒肉朋友,一个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工作上总会有往来,面子上绝对要敷衍过去。但他还没提——他也不敢提,林悦微在飞机落地之前问他,你知道阮秋季也在大溪地吗。
知道。祁白露回答得干干巴巴。
他知道林悦微刚跟阮秋季结束一个项目的合作,阮秋季给她拨过去的资金相当于雪中送炭,既然在同一个地方碰见了,林悦微少不得过去跟他打招呼。
林悦微道:“我之前跟他提了一句,他说到时会来接我们,毕竟这里他比较熟悉。郑昆玉应该不会介意吧,我记得他们俩是朋友。”
“……”
郑昆玉介不介意他不知道,但祁白露自己挺介意的,毕竟他们见面再眼红,也只是两头的小饼干,不知道中间的夹心奶油的痛苦。
于是祁白露在飞机上做了个荒诞的梦,梦到自己真的变成了姜饼小人,梦里恍惚是电影《唐伯虎点秋香》的场景,他隔着鸳鸯红纱看他们来掀自己的盖头,结果盖头一拽走,底下只竖着一块姜饼……他们两个看着他沉默良久,阮秋季伸手把他拦腰掰成两截,郑昆玉拿走了其中一块……
这还没完,姜饼小人的胸口嵌了一块心形的巧克力,郑昆玉看到了,要换上面的那块,阮秋季不肯给,于是他听到他们一个说什么一日丧命散,一个说什么含笑半步颠。就在他们剑拔弩张准备发作时,一个声音叫道:“请旅客朋友们……”
祁白露一下子惊醒了。
醒来时飞机已经降落,机舱里的旅客走得七七八八,郑昆玉站在他旁边的过道上,给他拿架子上面的背包,林悦微也早就站在过道整理东西。
祁白露看了眼勒在腰上的安全带,伸手解开,他本来想对给自己递包的郑昆玉说“到了吗”,但是一张嘴,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带着颤音的“秋香”。
“秋香”的动作顿了一下,把背包丢进他怀里,旁边的林悦微暗暗发笑,掌不住笑出了声,郑昆玉俯视着他,沉声道:“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