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季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在听。
“从前有一个恶毒的农妇,生前做了很多坏事,死后只好下地狱。守护她的天使想要拯救她,想起了她曾经做过的一件善行,就去向上帝求情。因为她曾经施舍给过路的乞丐一棵葱,上帝就说……”
一个过路的人用他们中间挤过去,他们暂时分开,等人走过去了,祁白露继续道:“上帝说,你拿那棵葱去拉她上天堂,如果葱断了,她还要继续留在火海。天使把那一棵葱伸给农妇,她差点就要上来了,但是火海里的其他罪人拉住了她,想跟她一起上去。她用脚狠狠踹他们,说这棵葱只是她一个人的,话刚说完——”
有人撞了一下祁白露的肩膀,祁白露暂时停顿了一下,其实阮秋季已经预见到了结局,放慢语气道:“她又掉回火海了吗?”
“是,那棵葱断了,天使哭着走了。”
阮秋季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当然不信上帝,也不信寓言,善与恶对他来说是一回事,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祁白露接着道:“我一直记得这个故事,大多数人这辈子只施舍过一棵葱,只愿意分给人一点点善和爱,我也是。”
“你没有那么坏。”
祁白露跟他在无人处站定,眼睛看着对面的屠宰摊,道:“可能是吧,但在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想过再捉弄你一次,因为我不敢相信你,我怕你最后会戏弄我,嘲笑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我怕我们相互怨恨。就像当初我因为对郑昆玉的报复心跟你交往,你看到了,我也在折磨他,我不是无辜的。”
阮秋季沉默片刻,道:“你还是想要我离开?”
祁白露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施舍给你一棵小葱。”
拉住一棵小葱,一棵或许不够上天堂,但是他暂且拉住了。如果对爱人都不能舍一棵葱,还能对谁施舍。
阮秋季似乎难得怔住了,他心里明白,他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人,该说这句话的是他才对。从一开始,他就在就在觊觎祁白露的爱,才会想法设法把他夺过来。他待人的绅士风度,不过是为了对人轻易地加以利用,他在心底里瞧不起一些东西,林悦微的清高孤傲,关成珠的甘于平庸,程文辉的市侩,郑昆玉的偏执。甚至对祁白露,他也是因为介意他的过去才不肯交付真心,阮秋季知道自己是个傲慢的人。
铁钩子上挂着一块一块的生猪肉,剥去了皮,变成了红白相间的满是血腥气的死物,挂在半空中荡来荡去。他们在那站得久了,提刀哐哐剁肉的老板看了他们几眼。
祁白露的目光澄净,这几年,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根本没变。阮秋季忽然伸手把他捞过来,祁白露没有料到这回事,吓得抖了一下,外面这么多人,他是怎么敢的!猪肉摊的老板连肉都不切了,瞪大了眼睛看两个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拥抱。
阮秋季把手放在祁白露脖颈的发根处,克制住了勒紧他的冲动,一字一字地说:“白露,你比我好,好很多。”
祁白露看不见他的脸,但也听出了他的语气是沉的。片刻之后,他一面因为有人看这边而尴尬耳热,一面试着把一只手放在阮秋季的腰上。阮秋季看了眼对面的屠宰摊,老板赶紧低头继续哐哐剁肉,但他剁得心不在焉,不时往这边偷瞄。
不过一会儿,阮秋季松开祁白露,顺手拎过他手里装葱的塑料袋。像是海水突然退了潮,他们又听得到周围嘈杂的声音了,脚步声、问价声、砍肉声、袋子的窸窣声,以及不远处小摊上卖春卷的声音,祁白露道:“她们还没过来。”
阮秋季看着他,但祁白露看四处就是不看他,走在前头道:“……去看看那个。”
祁白露一口气买了好多春卷,没有人盯着他们看了,祁白露这才正视阮秋季,带一点点教训的语气说:“公共场合,再有下次就剁手了。”
阮秋季道:“看来我要给手买上保险。”
“……”
林悦微和小唐买了一堆食材,包括各种海鲜,大包小包提在手里累也累死了,看到他们两个闲闲地站在那之后,林悦微立刻站在原地不动。怎么她出来买菜,他们倒像是在菜市场约会。祁白露接过她们手里的东西,其中一半让阮秋季拿,林悦微给了他们一个很深的眼神。
人跟人的气场是种很玄妙的东西,有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回去的路上,祁白露跟阮秋季话多了起来,虽然更多时候是阮秋季跟他们谈在外地旅行的见闻。林悦微在心里给他们盖了个恋爱的章,她一看祁白露那张脸就知道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