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淑比他先哭出来,想必刚才的积极也是装的,也是,谁不怕死呢?她真死了,陆超英这么年轻,事业又好,想必还会再往前走一步,陆凯扬是他亲生的,陆心蕊也是他亲生的,宋天暮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自己在,他们拿他当家人,自己不在了,他们对他不好怎么办?陆心蕊又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那么小,后妈欺负孩子怎么办?林林总总,越想越多,这些天她已经不知道偷着哭了多少回。
她哭了,宋天暮还是哭不出来,只能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
哭完了,林子淑看起来好了点,她催宋天暮赶紧回学校,别耽误学习,宋天暮说好,在医院陪护一晚。
池明知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手机没电了没接到,第二天陆超英带了万能充来,他才开机,把电话拨回去,简单说了几句没事就挂了。
第二天临走前,林子淑偷偷摸摸地把他叫过来,给他塞了几百块钱。
林子淑没工作,也不管家里的钱,虽然陆超英每个月都给她不少生活费,但她很少给自己添东西,大多都花在了家里,不是给孩子们买衣服文具,就是给家里换个四件套或者桌布,能攒下这几百已经算很不容易。
“别让你叔知道。”林子淑说:“快回去吧,回家睡一觉然后赶紧回学校上课。”
宋天暮走了,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正赶上日落,他迷茫地看向窗外,突然想到陆凯扬问他打算以后怎么办。
以后会怎么办呢?一辈子都这样下去?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看地上的那把黑伞,又把兜里的钱掏出来看了看。
妈会有事吗,真的配合治疗就能痊愈吗?我不知道,上学期我拿了奖学金,她会开心吗?开心的话怎么还会得这种病呢……治病要花多少钱,陆超英大概负担得起吧,可万一负担不起怎么办?
他不断回忆林子淑的种种,最终把画面定格在他念小学的时候,林子淑带他去吃馄饨。
其实那里的馄饨并不好吃,他只是不想让林子淑说他挑食才一直吃的。
三十岁的他会是什么样的呢?大概已经和池明知断了联系,那时候陆凯扬还会这么亲热地叫他“弟”吗,林子淑还会这么亲热地叫他儿子吗?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了吧。
即使他有一天真的能做到忘记池明知,开始新生活,他还能喜欢上别人吗?不能的话,就一直一个人吗?
眼看着夕阳落了下去,宋天暮慢慢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看着墙上的全家福,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子淑要不远万里来找陆超英,因为人都是害怕一个人的,陆超英是个好男人,林子淑的选择没有错,想必比起自己,她看到陆超英的时候会更有安全感和归属感吧。
过了会儿,天黑透了,宋天暮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要洗的都扔进洗衣机里洗,洗衣机工作的声音回荡在房子里。
他坐在沙发上,给池明知拨了个电话,池明知接了,声音压得很低。
“等等,我在图书馆。”
电话里传来他的脚步声,过了半分钟,池明知用正常的音量说:“阿姨怎么样?”
“没什么事。”宋天暮没说实话,纯粹是不想多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你的钱晚几天还你。”
“少废话吧。”池明知最不喜欢计较钱,“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吧。”
“好。”
电话里出现了漫长的沉默,宋天暮好像一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池明知说:“怎么不说话了?信号不好吗?”
“……嗯,不和你说了,我洗个澡睡觉去了。”
“好,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宋天暮挂掉电话,突然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笼罩了他。
第二十三章
北京总是那么干燥,秋天更是如此,秋老虎来了又走,宋天暮不知道自己在学校里要穿些什么,后来索性就固定穿一件短袖加厚外套,热了脱冷了穿,这样过了小半个月,冬天就来了。
他最讨厌冬天,上小学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穿衣服吃饭,出门时天还黑着,上学路上堆着那么厚的雪没人扫,到了学校还要和同学们一起给学校扫雪,长起冻疮来就很难好,反反复复直到开春手才不会那么痒。
今年他没得冻疮,但多了一件让他心烦的事情,他隔三差五就要给林子淑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治疗进展,林子淑总在电话里和他哭,治疗方案已经定了下来,林子淑心里还是没有底,宋天暮不会安慰人,他怕说错话,只能和她说一说过去的事情,或者和她做一些约定,比如说等他放假了他们俩可以一起去给大舅舅扫墓,和她一起回老家看看亲戚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