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是个长相敦厚,留着平头的中年男人,不怎么说话,不似其他店里的老板热情,他坐在柜台后面,有人问,他就应几句,没人问,他就坐着,等着小满选好了几卷毛线,最后看到货架最顶上放着几卷纯白色的羊绒毛线,他觉得这个颜色倒很适合李希维,他原本还没想好送李希维什么礼物好,现在正好。
给他织个毛衣,秋天穿。
羊绒毛线放的太高了,他够不着,只得看向老板,老板从柜台后站起身,朝小满这边走,小满这才看出他少了一条胳膊,左手的袖子空空荡荡,右手拿着一个塑料长棍,上面带着弯钩,应该是取高处够不着的东西时用的。
等小满拿着所有的毛线去结账时,男人在他给李希维选中的白色羊绒线团上反复对比了几次。
“这卷卖的少,我不知道价格,我进去问一下老板娘。”
原来这个男人不是老板,怪不得他不怎么热情。
男人还没走到里面连接的休息室,就听到一个女人尖锐刺耳的吼声,“都已经做了这么多天了,还不记得价格,就没见过比你更蠢的。”
小满在听到这个声音得时候一愣,紧接着听到木头敲击地面的咚咚声。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林虹,自从上次在医院偶遇过,小满在心里一直惦记着。
拄着拐杖的林虹看到店里站的人是小满时声音更尖锐了几分,“箫满,你为什么又来了?”
林虹的声音跟上次医院里一样,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你来买毛线?不卖给你,你走吧,东西留下。”
小满没动,看了眼林虹腿上的伤,想来她最后应该是没住院,不然过了这么多时候,不会还没好,他怕下一秒林虹就会拎起拐杖赶他,快速从兜里拿出纸笔,写:“姐,你的腿好了吗?”
林虹在姐字上怔怔地看了很长时间,很多年没人叫过他姐了,而以前小满每一声姐,都变成了深夜里的梦魇。
“你别叫我姐,”一个字盯着时间长了就不认识了,林虹已经看不懂这个字的时候才大声否认,拄着拐杖转身,驼着背,穿过走廊想要走回休息室里去。
旁边的男人想伸把手,也被她一把甩开,“不用你扶我,好好看店吧。”
小满跟着林虹走在休息室门前,但只敢在走廊里站着,不敢跟进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林虹从里面把门打开,小满激动的绷直着小腿站着,好像军训时站军姿的一样,一声不敢吱,努力压着呼吸。
“你进来吧。”林虹说。
小满得到允许,抬腿进了休息室,休息室很小,比他的出租屋还小,没有窗,很闷,一张单人床,一个旧沙发,还有一把木凳。“坐。”林虹半躺半倚在沙发上,把拐杖搭在沙发头。
小满最后坐在凳子上,凳子腿不是一样齐,他刚坐下,觉得身体晃动了一下,幸好最后扶住了床角才不至于摔倒。
林虹顺着沙发缝来回摸了几下,最后掏出一盒烟跟一个打火机。她把烟盒打开,发现已经空了,转头冲着前门的方向喊了几声,“吴力,吴力,给我拿一盒烟,快点……”
吴力注意力本来就在房间里,听到声音,在收银台面上找了找,最后找出了一盒烟,快步走进房间,把手里的烟盒递给林虹。
林虹指尖伸进烟盒,熟练的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拿起打火机点着了烟,她眯着眼用力吸了几口,很快一整根烟都抽完了,她又从烟盒里拿出第二根,第三根。
小小的房间很快被烟雾填满,小满被呛得咳嗽起来,但极力忍耐着,好让咳嗽声小一点。
吴力站在一旁,几次想伸手,最后往沙发旁挪了两步,“你别抽那么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还有身体吗?”林虹冷哼一句,“反正都会死。”
房间里本来就很暗,林虹的脸一半被沙发挡住,一半被烟雾模糊,小满隔着烟雾看她,看不清。
“你不会说话,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林虹闭着眼,声音较刚才弱了很多,好像很累,说一个长句,要分顿几次。
林虹没打算听到小满的答案,又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猜你过得不好,你要是过的好,那我凭什么就要遭受这些?”
小满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被灌入沙砾,从喉咙开始,从里到外都磨出了血。
林虹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里觉得痛快了不少,“上个礼拜,我去医院,医生说让我去肿瘤科看一看,检查完了之后,医生说,肝癌。得十万,你有十万给我治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