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筝一般不加入他们的闲聊,偶尔才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干脆休息一阵子,不是春节放假的那种短假,长一点,好好放松几个月,说不定就思考出了新出路。”
“那这段时间你给我钱?我上有老下有小,老人要治病,小孩要读书,我老婆做保洁只有死工资,工作时间长挣得还比我少,我思考人生去了,我后面一大家子人难道都喝西北风?”
杨春博有点把生活不如意的憋屈气撒何筝身上了,觉得何筝年纪太小,才有这么天真的想法。家里还有三个姐姐的老四倒是笑嘻嘻的,说没办法啊,他每年回老家都有不再回蓉城的打算,在镇上做点小生意也是好的,但他为了让街坊邻居相信自己在外过得好挣得多,总能在短短一个月里把挣了一年的钱都花光,正月过完后穷得叮当响,只剩回蓉城的火车票钱。
不过,也不是所有画工都像他俩这么抱怨。另外两个就很脚踏实地,其中一个去年还买了新车开回老家去,杜夏不在的时候,他们也很乐意给何筝做些指点,把那些朴素的经验传授,比如用剪子修掉宽笔上的几撮毛,占了颜料后点上去就直接成了花瓣,比用细笔效率更高。
何筝觉得在这里学画,更像是套公式,没什么创造性。但他不觉得枯燥无聊,白天和杜夏一起出门,晚上和杜夏一起回家。一个月后他能不看照片只靠记忆临摹出梵高大部分畅销画,别的画工都夸他,说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只有庄毅鸡蛋里挑骨头,嫌他出画的速度还不够快。
庄毅依旧把自己当发号施令那个人,维也纳那边的画商收到《阿黛尔的肖像》后觉得不错,下了后续订单,他也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在饭桌上夸夸其谈。
他还很关心国家大事,国际要闻,看到热搜上飘了什么新标题就实时跟大家分享,筷子夹着杜夏总价三十块做出的五菜一汤,嘴巴机关枪似地往外报惠灵顿大牛排加州大house,是操心起那个中了十亿美金彩票的人该怎么花这笔巨款,他在大洋彼岸的大卫村给人家安排的明明白白。
杜夏默不作声,他习惯了,就当庄毅是在制造气氛。其他人也不觉得烦,庄毅眉飞色舞那样活脱脱是个被耽误的偷口秀演员,绘声绘色得仿佛自己就在现场。
“你们听说了没,自从港岛那个地产大亨的原配确诊癌症晚期后啊,他的私生子可是一打一打的冒出来,都想上位。
“这个地产大亨叫什么名字来着……叫、哦,叫程荣升!”
庄毅还应该去做狗仔,没有人比他更懂豪门恩怨。程荣升家境普通,但有副好皮囊,和想跨越阶级大展宏图的野心。某次宴会,他作为助理和当时的总督女儿有了一面之缘,这位gāo • guān独女对他一见倾心,非他不可要低嫁。总督爱女心切,成全了这门婚事后趁自己还能在政界说上话,不断地帮衬提拔女婿。再加上程荣升本人的头脑手段,这个凤凰男很快一飞冲天上枝头,如今更是港岛最大的开发商,凤凰山上最高的那栋别墅就是他家的。
程荣升堪称人生赢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老婆一直生不出孩子。但他没有像其他港岛富豪找三招妾,数十年如一日与妻子相敬如宾,过了六十岁,出席活动都要手拉手,如胶似漆。
但嫁给爱情的泡沫还是在原配病危后被戳破。或许是竞争对手胡说八道,也有可能是程荣升的私生活确实隐秘又靡乱,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程荣升的私生子列表从去年十二月起就没停止更新,今天热搜上那个编号都到二十五了。
不过这些私生子里有些是真的,大部分是假的,今天这个假的更为离谱,年纪比庄毅都大,信誓旦旦地告诉媒体,说自己母亲和还是小职员的程荣升yī • yè • qíng过。
“好家伙,不愧是能让总督女儿死心塌地的男人,龙虎精神,一发中的。”庄毅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油腻得何筝吃口白饭都被呛住,杜夏放下筷子捋他的后背。
“行了行了,别聊这些有的没的。”杜夏这人护短,看出何筝不爱听这些,也不想让他这种年轻单纯的小伙子听到这些,要庄毅闭嘴。
庄毅不乐意了,觉得没面子,又说回维也纳的订单。外国人这次挺急的,只给他们十天时间,其他画工要是和何筝一样慢慢悠悠,肯定来不及。
杜夏于是正儿八经地跟庄毅商量,这个老外对品质的要求很高,给的钱又多,他们不能糊弄,最好买点贵金属粉粉末掺进颜料里。
“你疯了!你怎么想的!”庄毅眼睛瞪大像铜铃,嘴里的饭都差点喷出来。外人都在呢,他也不给杜夏面子,还是把他当小弟那样训话。其他人也没帮腔,沉默地站在庄毅这边。他们连颜料都买最便宜大碗的国产杂牌,再怎么追求品质,也不可能干出往颜料里掺高档金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