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何筝反问他,你自己不想看看吗?
那语调一如既往的低沉平淡,却又多了分蛊惑将他引诱,坠入某种无法逃脱的漩涡,一如画中原本清白无辜的达厄那,纵使再怎么严防死守,神位上的男人想要她,就总有办法得到她,占有她,在她的肚子里孕育生命,成就那逃不掉的宿命。
杜夏身不由己地伸出双手。
真正的金箔覆上画面的空白处,那场金雨虽迟但到,倾盆如注汇入隐秘的沟壑,也有一小部分洒出变成圆点掉落,源源不断,每一颗都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何筝问:“好看吗?”
杜夏这回没被惊着。像是认命了,他仅仅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衣服还没洗完。”他像个老实又娇羞的小媳妇,要回家继续干自己分内的事。何筝没拦着,看着杜夏走出画室,再倚在窗台边点了根烟,注视杜夏缓缓离去的背影。
他娴熟地吞云吐雾,眯眼睥睨的模样轻佻得很,杜夏若是回头看一眼,准会认定他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纨绔,而非温柔体贴的弟弟阿筝。
也不难嘛。何筝想。
何筝目送杜夏消失在拐角,学工作室里其他几个画工将烟头弹出窗外。他的那些老师肯定想不到他有朝一日会干仿画的行当,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培养的方针都不是往这个方向,他现在欣然接受这般生活,并没有感受到落差,还把那副贴了金箔的《达厄那》藏好,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匿名寄回港岛的凤凰山,他母亲会认出那是他画的。
而她是错的。
何筝其实更希望自己的母亲此刻能在场。她曾坚信自己走出那个大门后会一无所有,很快就会回来。他真想把杜夏带到母亲面前,让她好好看看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种可能。
可惜她不再年轻了,重建新信仰和推翻旧信仰一样困难,让她承认自己前半生的追求和坚持全是错误的一场空,太残忍了。
然后何筝装无事发生,继续画画。晚饭庄毅又点了外卖,他没留下,也没特意给杜夏打电话,就是笃定对方肯定给自己做了饭。
而一想到杜夏等自己回来再一起吃饭的场景,何筝就浑身舒畅。当他走到公寓楼下,杜夏住的那一层确实亮着灯,像是专门为他而留。
他有房间的钥匙,但他特意敲门,果然听到里面有走动声。两三秒钟后杜夏就来开门了,和身影一起出现的还有一阵扑鼻的菜香,让何筝多余了一句:“我回来了。”
“嗯。”杜夏却没有在门前多停留,抿唇笑了一下,就回到小厨房站着,而不是张罗桌椅板凳。
整个房间也在何筝眼前一览无余,杜夏并不是一个人,书桌电脑前的青年也不回头,用键盘机械的敲击声回应何筝的到来,爱答不理的,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第14章
关门后,何筝伫在公寓的入口处,侧前方是卫生间,左手边是小厨房,右边是没有隔断的卧室,靠窗的书桌前,杜浪把寄宿高中的校服外套披在靠椅背上,书包扔在地上,一个纯黑的大行李箱立在墙边。
“那是我弟。”杜夏给何筝介绍,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始介绍起。杜浪读的私立高中推行大小周的作息,普通学生半个月才能出一次校门,杜浪这样的外省学生若是不方便回家,寒暑假都能在学校寝室里住下,所以何筝到现在才见到他。
何筝看向戴着耳机毫无反应的杜浪,问杜夏:“那他为什么来你这儿?”
刚问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杜浪是杜夏的亲弟弟,弟弟爱什么时候来找自己哥哥就什么时候来,哪里用得着他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过问。
“我爸妈租的地方更远,他下午五点才放假,已经赶不上去那儿的末班公交了,更方便先来我这儿。”还好杜夏没多想,按他的意思,杜浪也没来多久。
杜夏怕何筝饿,给他递筷子:“你先吃吧。”
“没事,我等等。”何筝看起来大度,但其实心知肚明,自己就是不等,杜夏也会等。
而杜浪依旧在猛敲键盘和鼠标,发泄似地在游戏里杀伐,显然是没听见他们的交谈,且还要玩上好一会儿。
杜夏已经把菜都烧好了,没事干有些不自在,就走到书桌边把杜浪的行李箱推过来。他的动作很轻,显然是怕打扰到杜浪,杜浪却特别烦躁地“啧”了一声,好像杜夏扫了他的兴,他扯下耳机不耐烦道:“你别碰!”
杜浪玩得并不是简简单单爽就完事了的无脑游戏,很考验反应力,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对手就使出杀招,杜浪没能躲开,游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