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筝偶尔还会往杜夏碗里夹菜,很自然并不刻意,杜浪全都看在眼里,又得知何筝这些天都睡自己的沙发床,不由意味深长地“啊”了好久,再看向自己哥哥,眼神都微妙起来了。
“可以啊,老哥,”杜浪像是要重新认识杜夏,“眼光不错嘛。”
杜夏怕自己弟弟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弟弟的却要给哥哥下套:“我想的是哪样?”
杜夏噎住了,脸有点热,觉得杜浪学坏了,也长大了。
杜浪确实不饿,扒拉了两口就继续玩游戏去了,玩了两局又觉得没意思,沙发床又没他的份,就跟杜夏预告他马上就走。
杜夏碗里的米饭还有一小半呢,却放下筷子,轻声问何筝:“你身上现金还有多少?”
何筝也放下筷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叠大钞,也没问他要拿去做什么,全给了杜夏。
“我过两天去银行取,再还你。”杜夏数了数,一共五张,然后又把自己身上的现金也放进去,待杜浪单肩背着书包走过来,杜夏把卷起的钱递给他。
“拿着,”杜夏说,“回学校后花,你读书够累了,别省着。”
“我读书能有你赚钱累吗?”要是放在平时,杜浪肯定又要炸毛。由于是民办的私立,杜浪的学校里什么类型的学生都有,包括家里有点钱的小富二代。杜浪班里就有这么一个,成绩很差,但每个星期的零花钱是总分的好几倍。杜浪是班里正数第一,他是倒数第一,两人相看两厌,一直不对付。
杜夏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因为杜浪暴躁归暴躁,但报喜不报忧,只跟杜夏说自己的成绩排名,从来不提被那个小富二代排挤的糟心事。小富二代是本地人,成天把自己家里有几栋楼挂在嘴边,杜浪的名字在光荣榜上挂了三年,他和那些有些家底的小跟班们也嘲讽脸三年,说杜浪这种外地人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毕业以后还不是得给他们这些本地人交租打工,再怎么打工也买不起蓉城的房子,迟早要灰溜溜地回自个儿老家去。
杜浪不是第一天来蓉城了,最初的冲击早已平复。现实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投了个好胎就过上了别人奋斗一辈子都够不到的生活,有接受这种落差的心理准备,这种自觉平和了他的心态,也让他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哥哥。
杜夏对自己抱有那么多期待,竭尽全力,不计回报地倾囊相助,而他很怀疑自己未来能否反哺回馈。
但杜浪也知道哥哥什么性子,勉为其难地从中抽出两张,然后转而去问何筝:“你平时叫他师父吗?”
何筝摇了一下头,露出个“你哥什么性格懂得都懂”的表情。杜浪更觉得何筝这人跟自己哥挺配,让杜夏多跟何筝学学,别心里只想着他人,对方未必会领情,还委屈了自己。
杜浪的语气还挺欢悦。他和杜夏的眉眼相似度很高,但五官更立体硬朗。两人站在一块儿,不论是身高还是气质,他都比杜夏更像哥哥,更能独当一面。
简而言之,比起哥哥的内敛温驯,身为弟弟的杜浪有一副至少没被饿过的容颜。杜夏为此感到庆幸,对弟弟更为美好的未来感到高兴,杜浪却为哥哥过去的遭遇难鸣,想要为之声讨,却迫于自身力量的渺小,谁也改变不了。
不足二十的岁数和长久的愤懑造就了杜浪现阶段的年少气盛,僭越身份教他哥哥做事。这种行为肯定不是第一次,杜夏一如既往地不计较,还追出去,站在门口问杜浪今晚去哪儿住,杜浪说他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肯定不会露宿街头。
杜浪向来心直口快,今天一反常态地支支吾吾了两下,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命令的口吻:“对了,这两天爸妈很有可能会来找你,他们要是提了些过分的要求,你千万别答应。”
像是对杜夏很不放心,已经走到楼梯拐角的杜浪又跳着台阶跑回来,对在小厨房洗碗的何筝说了同样的话。何筝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杜浪见他洗碗的动作行云流水,既觉得他这人挺靠谱会生活,又怕他没把自己刚才说的放心上,夸张地强调道:“我哥这人没救了,我爸妈就是要他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他都满口答应。”
何筝终于有了反应。
两个瓷碗叮当磕碰,他抬头,向杜浪看过去,说:“放心,我一定把他护得好好的。”
何筝那个眼神确实让杜浪放心了。从杜夏身边走过时他还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没震动声带的说了句,我就不当电灯泡了。